番薯小烧,是桂林城里新出的一种白酒,听说是用“番薯”做的。胡四海不知道番薯是什么东西,但这个番薯小烧价格很便宜,酒劲又很足,所以隔三差五的,总是忍不住买一两来解馋。
一碟子黄焦焦,冒着油光的面饼。
半杯酒香扑鼻的番薯小烧。
趁茶博士招呼别的客人,胡四海弯下腰,又从咸菜坛子里偷了一根酱萝卜条,一口酒,一口面饼,再来一口酱萝卜条,吃相张狂。
他那两个同僚,名叫金满屋的,一直盯着面饼片,外号二郎神的,一直盯着番薯小烧,眼睛都绿了。
“老胡,你他娘的胆子不小,还敢自己买酒喝,回去不怕被婆娘骂?”金满屋说着话,手伸向了面饼。
“咄!一饮一啄,皆为天定!你哪来享用这面饼的造化?”胡四海一把拦住,在他手背上重重一敲。
“老胡不够意思,别理他。”二郎神也偷了一根酱萝卜条:“没看见这几天他端茶倒水的,肯定从樊文钦哪里得了不少赏银,要不然这么阔气?哼,老胡这个人不能交啊,悄悄发了大财,也不给大家伙请客!”
“哎,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我可不会沾啊!”胡四海立刻急眼:“我就是觉得人家那么大的官,不好太怠慢,再说了,楚军这笔银子皇上可是亲笔御批的,咱们户部拖来拖去,早晚还得给人家不是。”
“谁说的?你还不知道吧,大司徒这回可下了狠心,最多就是五万两银子,多一两也不给。”二郎神只是一个打杂的小吏,比胡四海的职位还低,但他的消息一向最灵通,户部有什么大事小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大家说他有三只眼,得了一个二郎神的外号。
“哈,楚勋的人可不好惹,这要真的闹大了,大司徒也顶不住吧。”金满屋口中的大司徒,就是户部尚书路振飞。
“这你就说错了!”二郎神得意地卖弄道:“楚勋早就不行了,现在是南党当家,有当朝首辅撑腰,大司徒还怕楚勋么?”
胡四海连连摇头:“不一定,汪克凡已经回来了,人家手里有兵权,象冈先生也得让他三分。”
金满屋一愣:“难怪你上杆子去巴结樊文钦,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一年要四十万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咱们户部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呀!”
胡四海吧嗒一声,又抿了一口番薯小烧,把酒杯一墩说道:“不就是那么一说嘛,汪克凡这是狮子大张口,要四十万两银子,最后能给个十万二十万的就行。”
二郎神突然抢过酒杯,一仰头倒进了喉咙:“想的美!楚勋本来就不停地伸手,还要再拿走二十万两银子,桂林这边不得喝西北风啊,咱们到时都穷的卖裤子,再想喝番薯小烧,我呸!死活都不能给他!”
胡四海大怒,和他拉扯起来,金满屋却趁机偷了一块面饼,美滋滋地吃起来:“这都是大老爷们操心的事,咱们一群小虾米,管那么多呢?唉,就盼着能把俸禄涨一涨,家里那七八张嘴太能吃,都快揭不开锅了。”
……
樊文钦和刘淑在户部衙门坐了一天,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一直到天黑,户部尚书路振飞和其他几位主官都没有出现。
按说早朝结束之后,各个衙门的主官就要回衙署事,他们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早朝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整整吵了一天都没有结果。
以汪克凡为首的楚勋集团,在朝会上突然提出,恢复商税、矿税、茶税、海税、市泊税等的祖制!
崇祯朝并非一点不收商税,只是不断的减征,其中既有主动的减征,也有被动的减征,就是想征也征不上来,再加上严重的贪污,各种合法不合法的逃税手段,使得崇祯朝的国家财政收入锐减,反过来只好增加农业税,加重了农民的负担。
万历和天启年间,皇帝都派出大批矿监和税监负责征税,虽然存在很多弊病,但的确给朝廷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收入,比如天启朝一年的财政收入,比崇祯朝多了大约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汪克凡提出的方案,就是效仿天启年间的制度,对商税、矿税、茶税、海税等等进行整顿。一方面增加税收力度,一方面清查偷税漏税,双管齐下,朝廷的财政状况很快出现好转。
这下又捅了马蜂窝,南党和东林党立刻表示反对,义正辞严地斥责汪克凡,此举分明是与民争利,断然不可为之。
但是,帝党却站出来表示支持。
一来他们已经得到隆武帝的授意,要尽力促成税制改革。二来如果推行税制改革,肯定要由太监和锦衣卫担任直接执行人,不管矿监还是税监,都是即有权又有钱的肥缺,王坤、庞天寿和马吉祥的眼睛都红了,坚决要求恢复祖制,大力推行税制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