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城外,漓江码头,清晨。
自从隆武帝来到桂林,这座城市就变成了大明帝国的中心,连带着码头也比早年间忙碌了许多。
冬天的早晨,天色刚刚放亮,城里的街道还冷冷清清,码头上就挤满了人,做工的苦力,贩运货物的商人,等待乘船的旅客,维护治安的捕快……各色人等不一而足,还有一队刚刚下船的士兵,身上的铠甲和手里的刀枪无不在提醒旁人,大明帝国正处在战争中。
江心中,又有一条夜航船挂起红灯,转向朝岸边驶来,靠岸后搭上跳板,旅客开始下船。
“这是谁来了?好大的气派!”
附近的一片码头已经清场,捕快衙役围出一片空地,接船的人被赶到旁边,他们本来很是不满,看到换上来的竟然是一大群官员,站在岸边肃立迎候的样子,才知道来了大人物。
船上最先出来的,是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步伐沉稳,身穿劲装,腰间挎着一柄单刀,看他举手投足身负武功的样子,似乎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家将一类的人物。他在跳板上走了个来回,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招手引出一顶软搭抬椅,上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由两个轿夫前后抬着,晃晃悠悠走过跳板,踏上码头。
“快看,杨尚书和陈大学士都给他打弓呢!”
眼尖的已经发现,接船的这群官员都是大官,为首竟然是杨廷麟和陈子壮,两位内阁大学士都如此恭敬,这个老者到底是谁?
“兼山君,秋涛君,咱们有几年没见了?”
抬椅放在地上,那老者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动作缓慢,略显老态,脸上皱纹深刻,夹杂着几块深褐色的老年斑,只有一双眼睛仍然目光锐利。
“已有四年了。”杨廷麟上前两步,扶住黄锦的手臂:“絧庵先生(黄锦号)返乡之时,犹如昨日,转眼四年过去,还要劳烦您老人家奔波,我等心里有愧呀!”
“无妨,老朽享了四年清福,静极思动,正想出来走走,再见圣上一面。唉,我老了,见一面少一面,当今天子圣明,我朝已有中兴之象,得遇明君是人臣难得的福缘,诸位可要惜福呀……”
黄锦是东林党元老,和魏忠贤面对面掰过腕子的人,一见面就开始教训杨廷麟和陈子壮,把他们两个训得哑口无言,说了一大通后,又问道:“吕大器呢?他怎么没来?”
杨廷麟答道:“吕大器卧病在床,多日不曾出门,絧庵先生到来的事情,就没有通知他。”
黄锦考虑了一下,摆手说道:“走,带我去找他。”
“哦……絧庵先生旅途劳累,不妨先去用饭歇息,若要见吕大器,命人传来就罢了,哪有先生屈尊登门的道理?”杨廷麟这段时间,一直在和吕大器划清界限,连忙劝说黄锦。
“我这次来桂林,就是来卖这张老脸的,还说什么屈尊不屈尊?今儿个我还要见见汪克凡,派人先送个帖子去。”黄锦叹口气道:“唉,到了这个时节,你们还不明白关窍么?吕大器若是坐实了谋逆大罪,你们谁也别想全身而退,这件事,终归要落在他的身上……”
杨廷麟和陈子壮悚然而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要参与就得掉脑袋,再和吕大器撇清关系也没用,大家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必须保住吕大器,才能保住自己。
换上一顶更加舒适的大轿,黄锦一行直奔吕大器的府邸。
听说黄锦来访,吕大器的病立刻好了。
流产政变失败后,他一直在家装病,静观待变。但是楚军打赢了南昌会战,隆武帝又在税制改革上大获全胜,他现在已经众叛亲离,被逼到了墙角。这个时候,黄锦也许是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学生方寸已乱,请絧庵先生救我!”
“必先自救,方能得救,你整日躲在家中,就能蒙混过关么?起来吧,和我走一趟,去向汪克凡负荆请罪!有些话要尽早说清,越快越好,现在能救你性命的,只有他了……”
黄锦来桂林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对现在的朝局形势非常了解,也想好了对策。遍数满朝文武,王公勋贵,能够左右隆武帝意见的人,只有手握兵权的汪克凡。东林党这次把隆武帝得罪狠了,除了去求汪克凡,再没有别的办法。
来到汪克凡的住处,却吃了个闭门羹,不但汪克凡不在,他的住处干脆就挂着大锁,空无一人,上百个随从亲卫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廷麟立刻派人打探,时间不长,得到禀报,汪克凡一大早就带着随从亲卫去了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