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拥挤不堪的赣江码头,此刻却变得空空荡荡,如同盛宴已散的狼藉景象,三个绿营将领久久凝望水师离去的船影,脸上露出不甘不忿的神情。
“他娘的,平日里当孙子,关键时刻又当傻子,老子当初就不该投降!”说话的这个绿营将领名叫赵道荣,在军旅中厮混了半辈子,脾气急,嗓门大。
“叫个屁呀!当着屯布儿的面,你怎么不叫?”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个精瘦的中年军将,脸像包着皮的骷髅骨,一看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心眼,名叫张石块,他出身于农民军,早年是个孤儿,所以才有这么个名字。
“扯淡!当着屯布儿的面,你他娘的敢说什么,老子现在发发牢骚不行吗?”赵道荣立刻和他吵了起来。
“唉,已经这样了,自己人就不要再吵啦!咱们尽快合计合计,看怎么才能脱身。”另一个名叫王立福的参将连忙和稀泥。
“脱身?脱个屁呀!早死晚死的事情,你们反正死定了!”张石块竟然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仿佛他自己是个没事人一样。
“死就死,老子就算死定了,也要拖上你一起死!”赵道荣立刻骂了过来,他和张石块很熟悉,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看到别人倒霉就高兴,其实自己也没有脱身的办法。
张石块还要回骂,李成栋却拦住了他。
“诸位,南贼的骑兵虽然被击溃,但很快又会回来,岳州营也蠢蠢欲动。咱们最多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要一直吵下去吗?”
李成栋伸手指向远处,只见红旗倒卷,烟尘激荡,刚刚被八旗精锐击退的明军骑兵正在集结,随时可能杀回来。回头再看岳州营的营寨,也是一片人声鼎沸忙碌的样子,应该是在积极备战。
赵道荣皱着眉头分析道:“岳州营已经被打残了,不用担心,就是南贼的这伙骑兵不好办,咱们如果离开大营,就会遭到他们的追杀,肯定跑不掉的。”
“噢?赵大哥有什么好办法吗?”李成栋稍有些意外,赵道荣外表粗鄙,眼光却是不差。
“好办法谈不上,笨办法倒有一个,大家分头突围呗。”赵道荣建议道:“咱们正好四家兵马,东西南北四面一起跑,南贼的骑兵追得了这个,追不了那个,总能跑出一家两家的。”
王立福连连点头:“死马当活马医,也只能这样了,要是耽搁的太久,一个也跑不掉……”
“这法子不行!”
李成栋却打断了他:“咱们分头跑,南贼也可以分兵来追,只要屁股后面跟着几百个骑兵,你还跑得快吗?”
赵道荣等人一时哑口无言,楚军骑兵大约有两千人马,一分为四也有五百人,可以同时发起追击,所谓分头突围,根本就是分头送死。要知道,在骑兵的骚扰追击下,步兵的行军速度会大为降低,等到楚军主力追上来,大家一个都跑不掉。
“哈哈,真是可笑!”张石块指着李成栋的鼻子,一副嘲弄的口气:“既然不能分头突围,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吧!”
王立福也苦着脸问道:“是啊,那怎么办?这座大营可守不到明天早上。”
“没关系,守不到明天早上,但起码能守到今天晚上。”李成栋胸有成竹,说道:“再过一个半时辰,天就要黑了,汪克凡就算亲率大军赶到,也来不及彻底合围,咱们换上明军号衣,趁着夜色分头突围,混出去的机会就大得多!”
比起单纯的分头突围,这个计划就靠谱得多,赵道荣和王立福都大声称赞,连张石块都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不代表没有怪话,张石块阴阳怪气地问道:“不管天黑还是化装,说到底都是分头突围,到时候谁往南走?谁往北走?谁又往西呀?”
赵道荣和王立福立刻愣住了,到底选哪个方向突围,可是个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往北走肯定最好。
丰城县就在北边,往北走可以尽快向谭泰的主力靠拢。
往东走也不错。
东边是赣江,跑到江边后肯定要拐弯,到时候再往北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碰上清军的水师,往东走唯一的缺点,是要避开岳州营的拦截。
往西走很危险。
西边绕的太远,黄沙岗一带还有楚军,想要逃到丰城县,不死也得扒层皮。
往南走死定了。
汪克凡的主力正从南边赶来,想从几万楚军的缝隙中间溜过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更重要的是,往南走都是楚军的地盘,跑到哪里都没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