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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和睿儿在一起的时候忘记陆悦的时间越来越长,想起就是一阵刺痛,紧接着刺痛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为什么的兴奋。于是他开始享受这份微妙的心情,一开始的愧疚没了,次数多了,像是自暴自弃一般,他开始不再找理由的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当下的全部。

诚然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开始会和陆悦打个电话,再编个谎言,后来不知道诚然是觉得谎言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还是觉得其实陆悦早已经心知肚明而对自己无可奈何,他开始不说原因,只发“今晚晚回。”“今晚不回。”陆悦一开始会在电话里一再逼问原因,似乎誓死要把原因找出个破绽,当每每逼到他连不成慌时,明明她胜利了,可她又不依不饶的嚎啕大哭,“你给我回来!”“诚然,你回来!”她哭着尖叫着,诚然这个时候往往是沉默的,因为他知道他说什么都会被她尖锐的音量盖过,即便她听到了,她也不会听,“我最讨厌你这样疯叫。”等她歇斯底里的时候,他会很平静的突出这样一句。什么东西来的最疼痛,不过与这一种感觉,当你已经无法掌控情绪的时候,那个牵扯你情绪的人毫无所谓的抛出一句不在意,那时候陆悦就觉得十分可笑,你怎么让一个怕水的孩子在溺水时冷静求救呢,陆悦克制着自己的崩溃,她不想让他生厌,她害怕极了,害怕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着然后不属于她,害怕他挂了电话。“我求求你了,诚然,你回来把,我冷静的说,真的我很冷静,你回来先吧,我做错什么我都改,你先回来。”“你自己冷静一下吧”依旧淡淡的口气,仿佛电话那头的情绪激荡完全无法从电话线传送过来,“不,我真的,对不起我刚才,我现在,真的,求求你。”也就是在你字刚落,诚然把电话挂断了的,陆悦像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但她的手依旧紧握着电话。疼痛是会生长,然后长出仇恨的果子,报复不过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东西。

后来,陆悦似乎也无法忍受那种疼痛,他发“今晚晚回、今晚不回。”她便回“嗯好”到后来他发“晚回。”“不回。”她也懒得再在手机震动时拿起手机,她把震动调成了静音,因为她害怕手机震动,因为手机一震她就知道他又不回家了,可明明不想知道,改成静音她又一遍又一遍的打开手机检查短信,她似乎每天的生活都在等待这样一条信息,她似乎每天的期盼就是等待不到这样一条信息。

诚然有时会连短信也没有,就这样凭空的消失很久,鲜少的某天,他会在很夜的时候回家,他开门的动作很轻,但陆悦也是知道的,她不知声,也没睡,她不说他,她怕又像第一次那样,他第一次的居高临下的和她说话:“你接受不了?那你滚。”她至今都没有相信那是真的,她只能麻痹自己不去想,反正想了心就绞着疼,她感觉自己其实是属于黑暗的,她是暗黑的一部分,为什么要硬生生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呢,这会让她窒息。钥匙扭动的声音其实在静谧的晚上是显得格外惊人,是他吧,还能有谁呢,陆悦轻笑,她那一刻突然很厌恶他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上一秒自己揪着一颗心等待的人也是他。“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陆悦的声音很轻,像极了“你回来了”这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她将抱怨和委屈藏匿的极好,人影在鞋柜前停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在空旷的房间失了踪影,像一场梦境一样的突兀,片刻后,诚然发了狠的往鞋柜上踢,“妈的。!”他吼着,“妈的妈的!”

他的消息越来越少,像一个过客,匆匆的停留,夜晚又如期的像一个重重的铅球一半砸了下来,陆悦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窗台,她想只有那样她能感受到自己是有温度的,心脏还是跳跃的,她靠着玻璃窗户,外面的灯红酒绿映照着她一半的身体,另一半身体放松在黑夜中,她总感觉暴露在有光的身体是在燃烧着的,她惊恐的跳起来,尖叫着,她发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泪水在眼眶中闪耀,她又跳上窗台,她把自己的头往玻璃上了发了狠的撞,发出野兽般的低鸣,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她感受不到疼痛,她需要疼痛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存在的,是活着的,是鲜活的,她停止了颤抖,像一滩水砸下来似得摊在窗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想控制的,可是神经被谁牵扯着,她满脑子都是诚然,她又开始变得惊慌,诚然也就是在这是回来的,毫无预兆的就这样出现了,他站在她面前,很轻的抱住她,也没说话,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和他身上的温度,但不知道为什么,“骆诚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他妈下作不下作,你他妈下贱。”她一定忘记了为什么竟然可以爆发,他终于扬起手,对着她的脸狠狠地给了下去,她软软的,一声不出的倒在了地上,他的拳头对着他眼前的那一滩柔弱的人毫无顾忌的宣泄而下,其实这件事情他早就在脑子里出现无数次了,在她对他拼命使唤的时候,在她扬起眉毛对他发出不屑的冷笑的时候,他上百次的想过要这么做。如今骆诚然算是明白了,当一个念头在你脑子里盘旋过无数回的时候,你就是在抵抗也最终会付诸于行动的,会死吗,不会,那就他妈的行动吧。他其实看不清什么,他的视线是模糊的,他扯住她的头发,使劲往后扯,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妈的,该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也就是同时,诚然泄气了,他也瘫坐在地上,他的指尖依旧缠绕着她的头发,似乎每一根发丝都在他的指尖呻吟啜泣哀求,他想用力的握拳,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反过身子,再次将她搂紧在怀里,他双手感受到了一片湿漉,眼泪也滑了下来。“悦儿,悦儿。”他将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像在呼唤一个垂死之人。

他知道她没睡,他很轻很轻的搂着她,他不敢使哪怕多一丝的力气,他感觉那样她会破碎。“诚然,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没有一个亲人了。”她突然出了声,骆诚然并没回答她,他的眼泪一直往下掉,跌落在她的发间,“你爱我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诚然已经模糊的要睡着了,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精疲力竭,又不知道停留了多久,久到诚然意识到她在他怀里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和愈发冰冷的身体,他伸手抚上她的头发,陆悦感受到了他冰冷的唇触碰到了自己耳框,他声音极低。“当然”他说。他连个爱字都没有力气施舍。

从那天以后他开始打她,起初是她尖叫着骂他和那个女人时候,再后来是她总用一种说不出感觉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起初她是反抗的,陆悦尖叫着和他扭在一起,用细弱的胳膊拼了命勒住他的颈脖,可哪里比得过骆诚然,对于她这种瘦弱的女孩子来说,骆诚然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他反手把她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扳下来,重重地把她摔在地上,有时候恼了甚至再踹上几脚,后来她学会了不去反抗,只是睁着眼睛流泪,然后摊在地上痴痴的笑,然后又是泪水,她那时总会出奇的安静和温柔,连眼神都柔软了不少。“你打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留下的话,如果这样能爱我一点的话,如果这样能让你感到疼痛的话。”

暴力有时无非是一种习惯而已,暴力是每一个人的本能,承受暴力也是,这两者让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在生长,也有些什么在再而三的枯萎,她依然任性,依然跋扈,依然会嚣张的对他喊:“骆诚然我渴!”但当他拿了水给她的时候,她不再说“我说我渴,又没说我要喝水”而是极其顺从的默默把它喝干净,然后连头也不敢抬起,不敢望见他的脸,怯生生的还回给诚然。“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温柔吗?”诚然笑着,“哭的时候。”他摸摸她的脑袋,自问自答。

有些东西尽管你刻意不去提及,不去触碰,却不能指望它被时间无声无息的分解吞噬,被彼此遗忘,它只会在脑海里反复翻滚而逐渐清晰、尖锐、刺痛。骆诚然和陆悦之间也硬生生插着这些东西,他们从不谈及,却爱的越来越痛苦,诚然依旧时常不回家去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他不知道什么感觉,他能隐约感受到兴奋和痛苦,这原本是两种不会碰撞的感觉,但是他而今能感受到这两种感觉逐渐在融合,他开始时时刻刻都想着陆悦,她嚣张的面孔和哀痛的神情,这两者也开始混为一体,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这或许也并不重要了。

“我们是相约自杀的。”陆悦没再往下说了。

“我累了,我又不是犯人我没有义务要全部说出来吧。”她笑眯眯的,声音也不大。

李凯在想她这句话是不是就是骆诚然耳朵里的嚣张,若是,可李凯并不觉得,他反倒觉得他面前这个女人发挥了女人独特的本领,她能懒洋洋的把嚣张的话说得像在和你撒娇,李警官从恍惚中抽回了神,”“咳,我建议你还是说说。”他也微微笑,很确定的对她点点头,“继续说说吧,你们的。。相约自杀?”他摆摆手,还似乎沉浸在这对让人咋舌的情侣。

“我也不知道,他打我,一开始我在反抗,后来我就没有…我并没有想要反抗?”“那你有试图反抗吗”李凯打断她,“后来没有。”“至少,至少那样我能感受他还在乎我?我知道他也恨才会那样发了疯,他也有恨就够了。”陆悦非常着急的顶住李警官到唇边的话语,“你不会明白的”说完她只是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却没有一丝泪影,像在说一个神秘有趣的悄悄话。

李凯的确很难明白这种情感,他换了个问题:“他实施暴力后你什么心情,你有产生过痛恨,并试图去报复吗?”“我说了我的心情。”陆悦皱着眉头,“我不是恨他的行为,我恨为什么他不可怜我,他难道没有心吗。”陆悦低垂着眼眸,幽幽地说着,她的神情已经滤去了从前的愤怒,只剩下淡淡的哀伤。“我没有报复他啊,我哪里敢呢,我害怕他离开,而且,你也看到的,我和他比起来,那么弱小。”她抬眼望李凯,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仿佛无可奈何又带着些自嘲的轻笑着。

“谁提出来一起自杀的。”李凯从始至终都紧追着她的目光,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她情绪的变化。

“我。”“我那次被他打得太虚弱了,他搂着我也喘了半天,那天我和他说,我真的好累,你放了我吧。”“我那天是真的在想我一定要绝了心的,真的真的饶了自己好了,爱是什么狗屁呢,就算他走了我活不了了,也比被打死好,可他却突然间不安静了,他一下子抱紧了我,他在哭,我能感受到他的眼泪和汗水夹杂在一起往下淌,他一直一直在道歉,他说不要离开我,真的,我陪你啊。”“然后我记得我说,我真的太累了。他说,离开吧那,我也陪你。”陆悦以极其平静的口吻像李凯述说了这一切。

“那你又为什么和他相约自杀呢”李凯其实也觉得自己问这些可笑的问题,因为在这样一对情侣中即便得出最真实的答案也会觉得这答案夸张的骇人。“我很恨他”停留了许久,她的眼神不知道又飘到了哪儿“真的,恨极了,他可以走了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看过来,李凯总是觉得这个女子有种与生俱来的傲视感,你甚至会下意识的躲避她的让人感受到是灼烧的目光,但同时她却又是柔弱的,让你不由自主的就想保护她。

“你为什么想死?”“我恨我,更狠他,他打得要让我痛苦到流血、流泪,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存在的,他才能够满意,在黑暗里,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我们约好的,8月7号吧,用刀子,刀子就是厨房平时做饭用的,我还和他抱怨说这样会不会太不尊重死亡了,毕竟人这辈子,能死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他嘲笑我小说看多了,我得听他的啊,所以我们还是用了那把刀子,用完我就扔了,举起刀子的那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我都觉得可气又可笑,怎么就怂了,不就是一把轻飘飘的刀子吗,我平时用它来削水果时从没觉得它那么重的,所以他就只好扶着我的手,手把手像很久以前我们一起切菜一样,不知怎么的,原来真不用想什么,一刀就下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心脏的位置,反正血就喷了出来,溅了我一手,我用另一只手扶着他,我能感受到他的血是温暖的,我那时就在想我衣服被血弄脏了,血干了是很难洗干净的,按照我们说的,我该自己捅自己一刀对吧,他也就很平静的看着我,竟然没有流露出惊讶,然后他开始抽搐着,哦,我记得他对我说他很冷让我抱一下他,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听见他那样和我说话了,其实那一瞬间我很慌乱,我想堵住他的伤口,可我告诉自己肯定来不及了,于是我就俯下身子抱住他,他真的好冷啊,一只在打颤抽动。”“你什么感受?”李凯打断她,“不能说感受吧,我觉得说承受更贴切。”陆悦笑了,李凯这个女人的感觉真的没有一点负面的,她竟然能把这个说得像电影里拍出来的唯美,她咬着她的嘴唇,看得出她在使劲的回想,她也并没有闪烁些什么忌讳的词语,她就一丝不挂的坐在他面前说着赤露露的字眼,她还说她其实真的想死的,在她被他打后竟然顺从和接受的时候,她说她不允许自己这样,所以她想到了死亡。

陆悦离开的时候李凯和她抱了抱,“别再见到你了。”陆悦半开玩笑的冲他笑,“不过你挺讨人喜欢的。”她转身前又加了句,“我也不想我们再见到了,陆悦。”李凯说了句很真的真话。

现实总是带着玩弄的意味,李凯在一个星期后又见到了陆悦,那时的她似乎瘦了许多,因为一个自称是骆诚然朋友的女孩来到公安局报案,她身形小巧,几乎什么也没多说,她只给了警方一封信。

“睿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能爱你也便没有这句对不起了吧,可为什么呢,我是爱她的,为什么我要爱她呢,她如此嚣张和高贵,我就像匍匐的狗,我恨她,我要让她也在我脚下承受些什么,但我更恨我自己,亲爱的,我真的很痛苦,为什么我自己还是如此深爱着这个女人,我痛恨自己竟然最终可以把生命献给她来骄纵她,哦,我的睿儿,我知道这是我的罪孽,这是我的原罪,这是我该付出的救赎,我不该用她的心脏给你果脯对吧,如此,我便把我的心脏如数还奉给她。”信很短,李凯读了很久,只剩下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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