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杜衡没有赴约。因为当月的十六日是他的婚礼,他必须留在府中为这个盛大的日子做充分准备。他将成为新郎,可惜娶的是华服彩冠的女萝而不是一袭红衣的凌阳。一个月以来,他画了许多幅凌阳的肖像,有优雅的站姿也有娇媚的笑颜,不变的是红衣赤足,如瀑黑发。他把画作悉数挂在卧房中,也精挑细选了几幅较好的让青鸟秘密送给软禁中的凌阳。但是,她一直没有回复。是因为没有信使吗?不会吧,他早已吩咐青鸟送完画以后就在凌阳的宅院里逗留一段时间,然而每次都是被无情地赶回来。
终究是郎有情,妾无意吗?杜衡苦笑。不过,如今想这些已是徒劳无功,因为他即将要迎娶颛顼的女儿。他的父亲共工当初投靠颛顼原来是为了暗中冶炼含光剑。据传含光剑“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是可以屠神的短剑。如今剑已炼成,就差一次机会让共工接近颛顼。而这次机会便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杜衡和女萝的婚礼。
当他的父亲共工跟他详细说明这个计划时,杜衡的内心是复杂的。他渴望亲手杀死颛顼,为炎帝复仇,还凌阳自由,但他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假如他与女萝成亲,那么他和凌阳将再无可能,因为神界不能忍受二女共侍一夫;假如颛顼被诛杀,女萝便成了孤女,杜衡不可能落井下石抛弃她。所以,这对杜衡来说,是一条不归路。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杜衡终究选择了熊掌——加入父亲的造反计划,用成亲的机会接近颛顼。为了神界和凡世,他必须除去这个暴君!并且,只有他才能办得到!毕竟在婚礼上,他是最有机会接近颛顼的人,可以直接把短剑刺进暴君的心脏。
颛顼死了以后,你可就自由了吧?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自由就好。
杜衡对着铜镜穿上婚服的时候,想着凌阳的红衣黑发,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凌阳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从十五日子时等到十八日亥时。
她觉得不对劲,虽然现在烈日如火,她对时间也没什么概念,但杜衡绝不会过了那么久都未曾出现。
是因为我来迟了,还是来错地方了?凌阳绕着不周山山脚走了一圈,到处寻觅杜衡的身影,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呵!说好的不见不散呢?
凌阳感到一阵失落,原本她以后父母死后,便无所畏惧了,因为已经无可失去。直到青鸟捎来了杜衡的第一幅画作——曼妙的红衣女子赤脚走在花草丛中,黑发至腰,红唇莞尔,肌如白雪,指若削葱。画的下方题有: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画得多好啊!还有题词呢!杜衡公子真是有才!”辛夷在一旁夸道,水灵灵的双眼巴巴地看着凌阳。
“一幅虚像,几句俗语罢了,有何用处?”凌阳冷淡把画卷起来,扔给辛夷,斩钉截铁地说,“烧了吧!”
此后,杜衡也寄来别的画作,都被这么毁掉了。
她也不过是不敢给自己留有希望罢了。颛顼怎么可能放过她!不杀她,只是暂时想保持面上的名声而已。
这些话,她想原原本本告诉杜衡,告诉那个对她动心的男子。可是,等她发现自己也动了凡心时,对方却反悔了。
既然等不到了,那就走吧。凌阳正欲叫来彩云离去,然而抬头仰望不周山的云雾时,却发现原本洁白缭绕的云朵变得乌黑暗沉,像是被墨水污染了一般。接着听到“轰”的一声,整座不周山都在颤动。
怎么回事?!凌阳在地震中有些惊慌失措。隐约记得上次如此忐忑已经是父亲羽化、母亲从不周山顶跳下的时候。那次,她在一日之间成为孤儿。
难道今天又要失去谁了吗?凌阳的瞳孔逐渐放大,双眼被恐惧填充,她突然想到,辛夷还在不周山上。于是,她毫不犹疑地唤出彩云坐骑,直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