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亭旁的一树梨花全开了，今年的花倒是开得早了些。地上是被风吹摇下来的梨花残瓣，铺了满地，如同白子般净澈。
风吹动我的衣袂，长袍猎猎作响。为不被人觉察，我特意到二哥处拿了身男装，虽然宽大有些不合身，倒也勉强可穿。
极目望去，我忍不住蹙起眉头。这一局棋也算盛事，整个见月亭周遭早已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正颓丧，却听到身边有清脆的童声响起，“你是来观棋的？”一个女孩仰头看着我。
我敲了敲手中的百折扇，压低声音道，“正是，只是人如此多，我正苦恼呢……”
那女孩一击掌，朝着我一笑，“你跟着我来！”语罢便拉起我的手，绕开人群跑起来。
约莫半柱香后，她领着我停在一片荒地后，地面上杂草丛生，已有半人高，近乎埋没了她。我簌簌踩着草屑，很是无言。
“小丫头，这里是？我眼前可是只有杂草。”我心不在焉地开合着手中的折扇，面上有些无奈。
她并不言语，带着我走入一片空地，随后又指向杂草后的一处。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我禁不住喜上眉梢。
丛生的杂草后，隐隐有一个亭子的轮廓，俨然就是见月亭，这样的距离不过三五尺罢了。
荒地比亭子高出丈许，朝下刚好能瞧见整张棋枰，我蹲下身，随那女孩朝亭中看去。
微风轻拂，吹动了桌案上摆着的茶水，茶芽微微起伏着。棋局尚未开始，不过人倒已经坐罢。
东处，一位蓄着须髯的中年男子微眯着双目，气定神闲地坐着。我心中了然，这必定就是棋圣季清平。
我身边那女孩轻声细语起来，“你瞧，那就是顾哥哥。”
西侧，一位蓝衣青年端坐着，玉冠束发，温润俊秀，风度翩翩。他薄削的唇角带着冷淡的笑意，眉目间丝毫没有怯色，一双凤目，沉静如深潭，毫无波澜。
我一怔，竟被他深邃的目光震慑住，呼吸也缓下来。疑惑又忽然浮上心头。公子如玉，气质卓绝，怎么也不像市井赌徒之辈……
况且，顾家风头正劲，怎会沦落到让公子出去赌棋。
走神之际，耳畔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此局？”季清平抬眼看了看顾世言。
顾世言轻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此局下敌手棋，世言执白先行。”他的声音如流水般清朗，“早前先生说过，规矩由世言来定，那我便斗胆，免了开局的座子制。”
我愕然，他要同棋圣下敌手棋也罢了，竟还要废了百年的老规矩，废了座子制？虽早已有人提过废去座子，可真正搬上这三尺纹枰的，还是头一遭。
季清平也是惊愕，“这……”一瞬又抚须一笑，“也好，我便陪你弈这天下第一局！”
我深吸一口气，手心已被汗水濡湿，心里已经预见九州即将掀起的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很快心头也松下来，即便不是顾世言，总也会有人开这个头。
身边的女孩低语道，“顾哥哥定能胜他！”
我好奇道，“好大的口气呀，怎的如此有把握？”
女孩鼓了鼓腮帮子，“顾哥哥是好人，好人有好报，而且他下棋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