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隐没了,风柔若无骨,象前进的蚯蚓一样,我没醉,却累了,腿累心更累,当我一个人,在绵长秋夜里,踏着初上露珠,往回走时,家就是个影子,隐没了黧黑里,狗还在有一声无一声叫着,困意袭来,一切都呈倦态,夜深得往水里滑。
“李子北,你混蛋!”李瑞芹迎面一句,把我骂懵圈了。
这……这是怎么啦?在我的记忆里,她既不是泼妇,更不会无厘头骂人,今个儿吃错药了?敢骂更是绝无仅有,我六岁时,把李建玉胳膊下咬下来一块肉,他说我是狼生的,也让我名声噪响,和隔壁李精树的孙子小普大骂过,那家伙肥如猪白如猪,我12岁时,他一尖嘴大粪勺刨过我,据我大呢(方言:伯母)陈兰英说:当时脑浆子弹在地上,小普丢下粪勺抱头鼠窜大叫,差一点儿,命丧黄泉,我没事,13岁小普却在的,这是贾家沟分队以来,最早的一头牛,它老了,瘦骨嶙峋,吃草不多,常常假寐反刍,许多次李宜忠提议要杀它,都被贾云金嗤之以鼻:人马比君子,你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你食它的肉,不硌硬心?在贾云金坚持下,那头见证岁月的老牛,就一只闲置在那里,贾家沟人等待它终老,还要把它象死人一样埋掉。
贾云龙对于哥哥这点偏执,有些不解,它是牲畜,不是人,牲畜死了,不就是用来解馋的吗?但他不忍拂哥之意,哥是个壮汉,却闷下头来,把生产队牲畜伺候如此之好,乐于此精、精于此道。
李精树之子李建良一直是哥的搭档,最近不知是什么原因,撂挑子耍横,非要去学着耕地,倒是让刁钻的李默海拣个大漏,碍于精明李金亮的存在,今后在前进的路上,少不了人家助一臂之力,至少不是李建玉那样的麻烦,他松了口,这在年轻一代人身上,是不可能有的事,并且贾云龙亲自去说服李宜忠,李默海作为替补,走马上任,这是精明的李默海走下的一步好棋,也让李宜忠拒绝他亲亲四爷李建方的提议:老小子从不拿豆包当干粮,甚至都不正眼看他,他一推二五六,推给贾、推给李金亮,这手玩得妙,李建方骂他是个摆设!凡事有缝,插上一针,挺有趣。
太阳西斜时,人困马乏,别人没事,靠在椅子上假寐,准备就这样撇下最后多余时光,大队干部一群聚那儿吹牛。
贾云龙乘人不备,一头扎进赵步洲办公室,摇一下赵,“赵书记,老赵---!”
赵步洲这些日子在翻金斗云,日子里有了烦恼,但不能对每个人敞开心扉,这叫城府,“昂,老贾,啥事?”习惯地笑笑,他的确老态初现,哈欠连连。
“遇上难事了吧?这几天你都不在状态上!”贾云龙从干瘪的烟盒里,掏出两支略显弯曲的大丰收烟,用大姆指食指拧捻几下,递一支给赵步洲,给自己一支,从干瘪的火柴盒一起拿出两根火柴,猛划一下,点燃,替赵点着,又替自己点燃,然后吹熄扔地。
“是吗?也没啥大事,是家里破事!不值一提!”
“噢?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公社那头的事怎样?”
“僵着,老韩头不退,这事就无着落!”
“你不会送下这尊瘟神?”
“怎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