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下意识地回避皇上的目光,恭声答道:“贤君在位,悍臣满朝,开支、贪墨,只是偶有反臣诽谤朝廷而已。”
皇上的问话,使他想起了周云逸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朝廷开支无度…这是上天示警…上天示警…”
莫不是周云逸之言吓到了皇上?
“而已?”
朱厚熜凝望着冯保,怒极反笑道:“去唤你的祖宗们来吧。”
风止。
纱幔落下。
隔断了冯保揣摩圣心的余光,不知不觉间,就退出了玉熙宫,顾不得多想,连忙往司礼监值房奔去。
……
大雪中。
小太监打着灯笼领着冯保从院子的月门里进来时,围着白狐皮围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司礼监席秉笔太监陈洪,和黄锦、石义、孟冲三位司礼监秉笔太监显然等候已久了。
冯保从尾巴根涌上一股寒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吕芳面前的台阶下冒雪跪了下来,“儿子给干爹贺喜了,给诸位师兄贺喜了。有了这场雪,皇上高兴,干爹和师兄们的差事便办得更好了。”
脑袋磕在雪地上,磕出个坑,冯保就俯跪在那里,恭恭顺顺。
宫里的人多精明,眉毛拔下一根,都是空的。
见冯保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抢着报祥瑞的事在皇上那没讨到什么好,至少,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能进到司礼监。
陈洪、石义、孟冲望着冯保,不约而同地露出讥嘲的笑容。
就连素来与冯保亲近的黄锦,看着冯保也跟看二傻子似的。
想进司礼监的心可以有,但哪能弄得世人皆知,方方面面都急于表现,连规矩都不顾了。
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唯独吕芳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旧堆着笑,问道:“降祥瑞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回干爹的话,儿子已经替干爹向皇上报了祥瑞了。”
冯保连忙答道。
“见到皇上了?”
“回干爹的话,儿子见到了。”
“皇上说了什么?”
冯保默了一下,答道:“儿子是跪在殿门外报的喜,皇上诏儿子进殿答话,问了儿子腊月二十九周云逸大逆不道的话,为何不见东厂回报。”
当着这么多人,冯保当然不敢道出僭越和小心思被皇上看穿的事,将之隐瞒后,说出了玉熙宫后半段的话。
却又将周云逸事件含糊,故意把吕芳几人的心思从皇上责怪东厂监察朝廷、官府贪墨往皇上责怪东厂未能找出来周云逸诽谤朝廷后台上引。
虽然都是东厂办事不力,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思。
果不其然,一直没有吭声的司礼监四大秉笔太监的目光一下子全望向了冯保。
人人惊疑。
周云逸是钦天监管天象的官员,在诽谤朝廷时,能把朝廷去年的开支说得那么清楚,后台其实不难猜。
朝中的清流,亦或者是…裕王殿下。
清流,是皇上故意扶持,用来制衡朝中严党的。
裕王殿下,更是皇上的亲儿子。
所以。
没人敢查,也不能查,一查,大明朝登时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