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意思……”
“呵,她既然想在绮然入宫之前立住脚,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手段和本事了。”
……
寿康宫东南角的听雨轩,临着一个诺大的荷花池。灼华小时候最喜欢雨天躺在屋中竹榻上,听着外面雨滴打落荷叶的声音。
昊元每每雨天寻她不见,便知她必然又躲到这里享清闲了。于是一路寻来,“呼”地掀开那湘妃竹的帘子,说上一句,“我就猜你在这儿。”脱下鞋袜便和她一起并头躺在竹榻上。也并不说什么要紧的话儿,只是听着雨声,偶尔聊上一句。
现在再想那时的情景,竟是难得的无忧无虑。只可惜,物是人非,一切终究抵不过光阴二字。
三姑看着灼华坐在窗前对着烛火捧了本书,不言不语,却半天未翻一页,不禁心里暗暗叹气。郡主她毕竟也不过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这人世间之事,唯有“情”这一字上没有道理可讲。不管是男女夫妻之情,父母子女之情,兄弟姐妹之情,还是朋友知己之情,都无从剖析,亦无法用常理压制。
有为男女之谊殉情的,有为父母儿孙割肉的,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也有人说“为知己者死”的。人为万物之灵,比那草木禽兽多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子情罢了。
郡主与皇上,自然是有情的。或许那时太小,并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可这自小耳鬓厮磨青梅竹马的情义谁又能一下说得清楚?谁又能全都拨得干干净净?
郡主的苦不是劳身伤体的苦,是压着天性,断了情愫,灭了心中所有憧憬向往的苦。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但她本可以不走这条险路的,她本可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天真浪漫,安享富贵,只为衣服首饰如何搭配发愁。可现下,她却选了这一条路。
三姑挥手退下了屋中伺候的宫人,又着敏毓守在门口。然后轻轻抽出灼华手中的书。
“郡主仔细眼睛。累了一天了,好好地歇歇才是。”
“三姑,你还记得当年在这寿康宫里的日子吗?”
“奴婢当然记得。”三姑轻轻笑道,“那时奴婢一年里总会有那么几次奉公主驸马之命带一些时兴的玩物从军中回来看望郡主,再住上月余。
“我还记得郡主小时候最喜欢这里,这‘听雨轩’的名字还是郡主起的呢。只是这处水榭,夏日里多蚊虫,冬日里又潮冷。睿懿太皇太后只许您春秋两季住在这里。为了这事您还好一通不乐意呢。见了我就要诉上好一阵的苦。”
说着,三姑便想起了小时候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向她诉苦的小灼华,忍不住乐了起来。
灼华似也想起了那时的情景,不仅展颜一笑,“当时元哥……皇上,还替我求情呢。只是谁也拗不过曾外祖母。我倒底还是冬天搬回了曾外祖母的暖阁里去了。”
说到这儿,灼华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郡主可是觉得陛下无辜?”
灼华闻言抬眼去看三姑,半天方才勉强一笑:“三姑何必拿话来探我?这局中之人有谁是无辜?便是陛下……还有那个王天浩,即便当时尚小,可也是踩着我父母的尸骨攀上这无上尊位。也是用凌家军四万将士的累累白骨去垒砌他们的富贵荣华。三姑,你放心,我只是故地重游有些伤感罢了,并没有乱了心神。”
“是。是奴婢狭隘了。”三姑笑着欠了欠身子,随后又垂眸叹道,“奴婢自是知道郡主心性坚定,不可轻易动摇。
“自从郡主七岁那年亲口对我和黄逸大人说要替公主驸马报仇,我就知道您绝不似那普通的稚龄女童。
“您不知道,当初听到这话时,我和黄大人都骇了好大一跳。任谁也没有将那件事情告诉于你,你仅凭着当时我俩的反常之举和偶尔漏出的那一两句口风就作了判断。
“这是何等的聪明早慧!奴婢自是不怕郡主心性不坚,只是害怕郡主心思太重,太过自苦……”
“三姑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灼华摇了摇头,却不愿继续就此多谈,只又另说起别的事来。
“师秦从江湖上搜集来的这些奇药倒甚是好用。多亏进宫前贴身带进来几包,否则今天还真就作了蜡。也不知那王天浩现下怎样了。”
“郡主放心,不过是睡上一觉。黄大人送来那些药时都交待清楚了。况且我们还要用那草包,又怎会让他出什么差错?”
灼华点了点头,起身去到梳妆台前坐下。三姑忙也跟了过去,动手为灼华卸妆。
“今日之事着实险了些,奴婢现在想想竟有些后怕。如若当时让那两个奴才跑了,咱们就真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楚。
“说不得王太后还会将个擅闯宫闱私会外男的罪名按在郡主身上。如若只是擅闯宫闱倒还好说,大不了说一句郡主自小长于山野,规矩上有些欠缺,倒也罢了。
“可这私会外男的罪名坐实,那便是私德不修,有违妇道。若这王天浩再作出什么孟浪之举,恰巧又被赶来的陛下看到,那郡主的闺誉可就尽毁。
“王天浩那草包我们虽然要用,却不能让他污了郡主的清誉。否则以后行事会处处受今日之事掣肘,将事倍功半。
“而且陛下赶来的也太是时候。若说只是凑巧,我却打死也是不信。”
灼华点了点头:“好在敏毓机警,打了那两个奴才的麻筋,这才没让这奸计得逞。不过这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咱们要多加小心,尽量深居简出才是。我们三人,万不可有一人落单”
“郡主说的极是。”
先不说听雨轩内这主仆二人如何计划自保。只说谢淑妃住的淑芳苑中,当月姑将太后的意思传到后,谢芳菲独自坐在灯影下出了半晌的神。
随后她伸手招来贴身宫女玉锁,俯在她耳边嘀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