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甫入京师就被传召入宫,还是被锦衣卫传召进去的,虽然不管怎么考虑,以林卓大功在身、张佳胤还活蹦乱跳的情形,不可能遭遇什么意外,却还是让很多人揪心不已。
林卓在京师的家,安置在大时雍坊,与皇城隔着太液池遥遥相望,张全早就做了精心安排,再加上张佳胤的一路关照,自然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
只是因为地处天子脚下,不敢再像在成-都府九里堤那么任性,动辄就是几百亩,几百亩的,得被御史弹劾成筛子不可,一所简单的三进两路大宅,布置得精致优雅,富贵气派隐然,皇家赐物堆积如山,处处都显示出老林家并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然而此刻,老林家上下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简单安顿之后,男人们都聚集在大堂,陪同张佳胤等人,女人们则在内院儿,大家都焦急等待林卓的消息。
可儿在张婉儿怀里扭来扭去,心情非常不好,因为她刚刚颠颠儿地跟着林家众人,也要去布置自己的房间,结果被向夫人逮住,挨了一顿训斥,愣怔半晌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还没有嫁给师兄呢,爹娘又都在京师,住在师兄家里,确实非常那个不妥当,小心思盘算来盘算去,眼睛叽里咕噜转悠,最后还是没有解决方案,小肩膀一垮,一头栽在未来婆婆怀里,心事可复杂了。
可儿心思纷乱之际,其他陪同前来的朝堂臣僚相继告辞,他们也只是稍稍一坐,不便逗留太久。
剩下的也就是张佳胤、万士和、于慎行等亲近的师长,以及从来不畏流言的独行侠赵锦同志,以及同来京师的曾省吾等人,他们也是最为忧心忡忡的,刚来京师,地皮没踩熟,带头大哥就被锦衣卫弄走了,京师水深,这是风向不稳定的意思?
“娘,我去看看师兄回来了没有?“可儿大大咧咧地开口了,她分明看到张婉儿翘首看向门外,生生把脖子都快拉长了呢。
“这孩子“向师母有点儿脸红,暗暗决定要严加管教自家女儿,这还没有出嫁,就不远千里,跑去找林卓了不说,现在还直接管婆婆叫娘亲,还叫得这么溜,真是的。
张婉儿强颜欢笑,冲着可儿温婉一笑,点点头。
在家人面前,可儿是个风一样的女子,还没有等她一溜烟跨出门槛,张全老管家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满面红光,中气十足的吆喝,“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宫里的田公公陪着一路回来的,后面还带着好多公公,带着好多东西“
张全一通手舞足蹈地嚷嚷,迅速让林家宅第恢复了生机。
张佳胤带着男人们迎出门外,看到安然无恙的林卓,暗暗松了口气,侯门深似海,何况宫门,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田公公,有劳有劳,劣徒不识得轻重,还请公公莫怪“张佳胤向着田义客气了几句,他可知道如今李太后稳掌朝纲,田义是内宫仅次于冯保的狠角色,生怕林卓不了解内情,结下什么梁子。
“嘎嘎嘎,阁老客气了,能跟林大人走上这么一路,咱家说不定也能沾染些文曲星君的福气,太后娘娘可多亏了林大人,对林大人赞不绝口呢“田义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转换了称呼,轻轻巧巧带出些内幕,丝毫不见烟火气。
张佳胤久居朝堂,马上反应过来,不再追问。
林卓将大批赐物安置妥当后,向久候他的诸位一一告罪,然后安排下去,设宴款待以示庆贺。
田义见满座高官,婉拒林卓的挽留,告辞而去。
宴席之上,曾省吾、郑振声几人格外活跃,本以为林卓的靠山就是内阁阁老的级别,哪想到,初来乍到,就又赢得了当朝太后的青睐,俨然鸿运当头。
“林大人,且容我说句冒犯的话,您年纪虽轻,一身担当谋略,丝毫不缺“郑振声宴席间喝得有点高,摇摇晃晃举杯陈词,“我等虽痴长数十年,远远不及,远远不及“
“郑侍郎客气了,同为西南成-都一脉,本就应当守望相助,林卓年纪轻,大事可以找我,小事就算了嘛,哈哈哈“林卓挨在张佳胤旁边坐着,总算不用他耗费心机顾及全局,非常的放松自得。
“哈哈哈“众人跟着朗声大笑。
郑振声却不同意,他瞪大了眼睛,胡乱摆着手,酒杯里的酒却是被洒了个干净,“林大人,下官本意并不如此,论起追随林大人的时间,我不如子龙将军,论起官职大小,我不如刘老将军,也不如曾大人,然而,下官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在蜀中林大人运筹帷幄,所向披靡,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官都曾有好几次心生疑虑,无不被现实打了耳光,现在到了京师,下官仍旧想着追附大人,至死方休“
郑振声话落,就拿眼睛注视着林卓,一瞬不瞬。
宴会厅顿时一静,不管是张佳胤等人,还是曾省吾等人,都很是探究,这个郑振声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哈哈哈“林卓朗声大笑,站起身来,举杯朝着曾省吾微微示意,“郑大人豁达心性,言语不忌,如今又酒醉,心怀激荡之下,想来已经人事不知了,来来来,不与这酒疯子计较,我等从川南艰难起身,来到这京师,经历了什么,感悟了什么,冷暖自知,京师宫阙,雨疾风骤,愿诸位珍视过往,善加保重“
“来来来,跟林大人喝一杯“刘显很粗豪轰然起身相应。
曾省吾没有说话,却也站起身,格外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