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冬季,中央朝廷的权威以极度冷冽的方式,吹过大明王朝各地。
中央军三支特种部队朝发夕至,强力掌控了开封和武昌的所有宗室,秦良玉等带队将官无视一切,敢于扎刺儿的,直接痛下辣手,武昌还好说,楚王造反的罪名,被除国赐死,那边儿的宗室都提心吊胆,逆来顺受,任打任骂,最怕的人,是奉国中尉朱华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自挂了东南枝,当然,有人说是别人帮他挂的,但毫无证据,其人上蹿下跳,害人害己,也算罪有应得,自然无人深究。
开封就不一样了,宗室们的傲气都还在,乱宗的罪名没了,佃户作乱那点儿事,有错也只是绥宁王兄妹俩,碍着咱们什么事儿了,凭啥来个小矮子女将军跟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模样要不是穿着中央军制服,连盔甲都未必撑得起来,有几个将军、中尉的,一阵吵吵,就是不服,秦良玉有令在手,咱能动手就不动嘴,全都扣上个心怀怨望图谋不轨的罪名,挥手就下令把那几家宗室满门抄斩,清脆的火枪声传遍街头巷尾,杀得开封古城战战兢兢。
转眼十几天过去,京师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菜市口层层泥泞的血迹,被厚厚大雪覆盖,掩盖掉了肃杀的气息,刑部跟锦衣卫联合出动,涉及到许从成案件的官员被清扫一空,京师的动荡也渐渐告一段落,文武百官缓过了劲,故态复萌,该胡搅蛮缠到处弹劾的,照样到处弹劾,该抠抠搜搜捞外快的,也都照捞不误,眼看要到年关了,再不挣点儿辛苦钱儿,年关可是难过。
只是有些微妙的变化,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也或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如李太后,在朝堂的威望愈发隆重,比如林卓,他是这场逆转胜利的最大受益者,官升一级不说,大块头张学颜的锒铛入狱,让他声势再起,放权中央军也赢得了交口赞誉,虽然中央军还在他手里代管,但是拿得起放得下,其忠贞果敢,无人不敬服。
只是众人都松口大气开始撒欢儿的当口,也有人过得并不快乐。
新官上任的通政使迟罗云,面对案前的三封奏折陷入了沉思,三封奏折来自两个人,一个是中央军的邓子龙,一个是河南巡抚陈令臻,邓子龙是来辞职的,他请求交卸中央军提督职务,调入京师任职,这应当是林卓辞职的连带效应,谁都知道林卓跟邓子龙关系密切,如果林卓走了,邓子龙还在,那中央军所谓的交权就是一句空话,陈令臻呢,连上两封奏疏,揪着绥宁王和仪封郡主不放,奏疏里一二三四五的列着罪名,一个封疆大吏跟个疯狗似的,对两个获罪宗室穷追猛打,也不知道图个啥。
迟罗云站起身,跺了跺脚,紧了紧身上破旧的羊皮袄,定了定神,复又坐下,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提笔开始整理目录纲要,他如今是正经的一把手,完全不必亲力亲为,但是他干这个干了半辈子,也习惯了。
一行行馆阁体字迹流泻出笔端,第一行,黑体,加大,加粗,“中央军提督邓子龙请卸职入京事”,奏折分派的部门,则是直送内阁,兼送兵部。
某种程度上,通政司的工作应该是极为出色的,通政通政,通晓政事嘛,所有的奏疏只要入了通政司,用不了三两个时辰,就能传遍京师官场,这个通的功能,得算是登峰造极了,邓子龙辞职的消息,自然也不例外,甚至,传播的更快更高更强。
这段时间,林卓一直请假在家,陪着可儿休产假,今天他又迎回了外出十余天的惜月,一家人其乐融融赏雪、吃羊肉锅子,逗逗高葵,教教许显纯,此间乐,不思朝堂。
当然,如果惜月屁股后头,没有跟着不速之客,林卓的心情肯定会更好。
“林大人,久违了”阮呈寽看着一身便装,轻袍缓带的林卓,躬身行礼问好,神色有些迷惘,犹记得初见时,对方不过是个小小举子,虽则能操纵一隅之地,他也并未觉得有多了不起,不过是仗着师承长辈,一个出色的二代罢了,只是如今,三年过去,对方已然是天朝朝堂的重量级人物,正二品大员,更要命的是,他指挥下的海陆两军,遥遥呼应,硬生生几乎掐断了越南一国的生机。
“大王子,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护国公,这个爵位,啧啧,令弟也是有心”林卓不怀好意,见面就挑拨上了。
“林大人,海军的港口也修了,征用的民夫粮草,越南都没有二话,一个混乱的藩国,不符合天朝的利益”阮呈寽没有搭茬,直接开门见山。
“护国公,你说得很对,藩国的混乱,事实上削弱了天朝的整体实力,天朝并不乐见,但是一个首鼠两端,不知忠义,心怀异志的藩国,越混乱,就越符合天朝的利益”林卓也不含糊了,直接刺破了越南的伪装。
“大人,越南并无二心,只是自有国以来,一向独立于外,又曾与天朝有过不愉快,尚需时日扭转政局民心,还请林大人代为陈说,宽贷一二”阮呈寽说得很恳切。
“呵呵呵,护国公说笑了”林卓笑了,伸手示意了一下,请他喝茶,神色却忽然凌厉,“天朝一向仁义,岂会逼迫藩属,这不正在给越南时间嘛”
“呼……”阮呈寽深深吸气,脸涨得通红,真真是无耻,正在给时间?给得越久,打得越烂?“林大人,从呈珍那面论起,你我是郎舅至亲,从蜀中那边论起,你我也曾同袍,如今越南兵连祸结,您,于心何忍?”
“呵呵呵,若不是因为怜星,你以为,你还能到这京师来?”林卓看着开始打亲情牌的阮呈寽,心中有些不齿,“当初有约,大明助你们复国,越南永为臣属,你们却再三违约,阳奉阴违搞小动作,怪得谁来?”
咯吱,书房门开,怜星捧着一个漆盘,上面是些蜜饯零嘴儿,林卓素来不喜的,她此来显然目的不纯。
“大哥,二哥真的想称帝?”怜星放下托盘,直截了当问道。
“越南,安南,本就是自成帝系……”阮呈寽踌躇片刻,并未虚言相欺。
怜星咬着嘴唇,眼眶一红,无言。
“护国公,请转告越南王,黎氏之乱,大明已有秦邦屏所部志愿军救援,并无其他出兵计划”林卓看在眼里,脸上阴霾密布,“记得提醒他,若他只在对他有利的时候选择忠诚,那我便会让他知道,唯有忠诚的时候,才会对他有利”
阮呈寽脸色变幻良久,才长叹一声,打算离去。
“且慢”林卓又叫住了他,看在怜星的面上,他也不能再让阮呈祝胡作非为下去,“看在怜星的份儿上,别说我没提醒你,来年开春,预料会有西夷大舰队来大明海域,聪明的,离远点儿,别去沾染”
阮呈寽猛然转身,林卓却忙着安慰怜星,没有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