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了苏晋一眼,也出了房,将门合上。
苏晋刚把外衫解下,就听到外头安然一时没捂住阿留的嘴,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响起“不是,柳大人,您怎么也出来了,不就换个衣裳么”
柳朝明寒声道“找东西把他的嘴堵了。”
安然道“是,一定堵,堵一整日。”
少倾,苏晋换好衣裳,推门出去。
夏光正好,柳朝明负手站在一树女贞子下,细碎的白花坠在枝头,他身着仙鹤补子,长身玉立。
柳朝明听到开门声,回过身来,日晖斜照,淡淡铺洒在他的眉梢,本来十分好的眉眼就像覆上一层光晕。
他了眼身着自己少年衣衫的苏晋,眸光微微低垂,一时没有说话。
苏晋走过去与他一揖,唤了句“柳大人。”
柳朝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翘檐上“你可想好日后怎么办了”
苏晋微一摇头“不知道,走一步一步吧。”
柳朝明这才移目向她,片刻,轻声问“为何要入仕”
苏晋抿了抿唇才无不惘然道“当年阿翁冤死,心里不甘不忿,一门心思想要为他讨个公道,讨回清白,才苦读入仕,可惜,”她语气一涩,“后来发现,所谓公允,清白,正义,有时候只是当权者
蛊惑黎民的手段,它们只能存于天下制衡,万民一心的法则之内,否则,一文不值。”
柳朝明问“所以你便得过且过”
苏晋笑了一下“也不算,我既选了这条路,说甚么也要走下去。那时已入仕,便一心想着把眼前的事做好。”
柳朝明点头道“脚踏实地,且顾眼下,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然后他忽然问苏晋,“你幼时可曾听说过柳家”
柳家乃大儒世家,自前朝一直屹立不倒,数百年出过无数将相王侯,虽也有在争权中流血牺牲的,但家族枝叶深广,未曾伤其根本。
苏晋知道柳朝明问的柳家乃杭州他这一支,谢相的挚友孟老御史在兵起年间曾在柳家任师,谢相也曾去作客,颇受柳老敬重,算是半个旧交。
苏晋道“听说过,但幼时只知柳昀,不知柳朝明。”
谢相去作客后的原话是,柳家有子,自字为昀,其人如玉,光华内敛。
柳朝明负手望着远处道“你当年落难,为何不来柳家求助”
苏晋低声一笑“当年落难,亲眼目睹至亲之人被残害致死,是谁也不能信了,且蜀中回杭州千里,我彼时不忿,只求苦读为阿翁洗冤,该要如何去”
柳朝明垂下目光,须臾才道“你在朝中,还甚么心愿未了”
苏晋一怔“大人这话是甚么意思”
柳朝明入苏晋的眼“想找到晁清想杀曾凭和曾友谅以报他二人当年加害你之仇还是想为谢相洗冤”他顿了顿,“这些我可以替你去做,但你,必须走。”
苏晋不解“大人要我去哪里”然后她似有所悟道“大人要我离开京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垂眸笑了一笑“可是我离开了又能怎么样,我已孑然一身,在何处不是聊度此生天下之大已无归处,还不如留在这个是非地,尽己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