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与左谦赶到白屏山已是中夜时分了。
凤翔卫指挥使赵岞东虽然双腿受伤,业已指挥着一众将士撤到山下,被沈奚增派去的医正与兵卫也寻出一片空地为伤员整治。
前方上山的路已被拦截,一左一右各派了两名侍卫把守。
柳朝明在来路上,已听那名赶去皇陵的凤翔卫禀报了这里的大致情况。
他手执火把朝山上望去,沉沉夜色里,时不时还能听见落岩的声音。
每一声都令人心惊。
赵岞东道“先时天还未暗,下官命人进山救人,但山上一直落岩,又丧生了不少,下官方才清点了一下人数,这里只有三百余,也就是,另还有两百余人困在山里。现在夜太沉,再进山救人怕也无济于事,是故下官命大伙儿退后休整,只派了一支十二人的卫队在山里搜寻苏大人与使节大人的踪迹。”
柳朝明听了这话,只微微颔首,没有作声。
不多时,方才随柳朝明一并前来的舒闻岚自四处探查回来了。
天还未入秋,舒闻岚已披了一身裘袄,只走了些路就气喘吁吁。
柳朝明等他缓了两口气才问“怎么样”
舒闻岚道“山石滚落是由于火药引起的山体崩塌,赵大人将山路拦了,人都撤回来是对的。”
一旁的侍卫为他举起火把,他又走近了些,抬起嶙峋的手指向三处“这白屏山许多地方都埋了火药,其中以东侧山端,左面斜坡,以及西侧山脊崩塌的最厉害。尤其是左面斜坡与西侧山脊,树木扎根不深,一经炸裂,山石泥块滑坡坠落就由此而来。”
赵岞东听了舒闻岚的话,不由叹服道“都翰林院舒学士博学,今日真是见识了。”
朝廷乃人才聚集之地,但人才也分不同种类,有人擅谋,有人擅营,有人以智计见长,有人擅文墨或礼交,有人擅武且统帅领兵,但要博学杂家,却无人能出舒闻岚之右。
此人因常年在府里养兵,闲来无事读逾万卷,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听闻有一阵子他研习造海船之术,后来连工部工匠画了造船图都要请教他。
柳朝明之所以要带他一并前来,便是知道他有办法解决这因火药引发的落岩。
“若要救人,从原来这条山道上去必是不妥,若从山下绕,路途太远更要渡河。”他顿了顿,掩口咳了两声,面向背山的方向,指着密林一处道,“最好能从这里开一条道,将挡路的山岩搬走,将快要倾倒的树木伐掉,如此可最快救出困在山里的人。”
赵岞东问“从这里开路,进山的兵卫便不会遇到危险吗”
“也会。”舒闻岚道,“只是比走本来的山道安全一些,比从山下绕路快一些,因为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他到这里,了柳朝明一眼,“快下雨了。”
正自一旁指派金吾卫救助伤兵的左谦走过来,担忧地问“舒大人如何知道会落雨”
这夜的风的确很大,可此时此刻,天尽头还有月有寥落几点星子,怎么就要下雨了呢
舒闻岚道“依今日火灼云的气象,中夜应该是星辰满天的,可现在风凉云起,这是雨来之兆。”
他着,对上柳朝明冷凛,怀疑的目光,讪笑了一下,补充道“主要是,我的膝盖头开始疼了。”
舒闻岚一身是病,其中最恼火的,就是逢雨必犯的风湿症。
山体已经松塌,一旦落雨,很容易发生泥流滑坡。
柳朝明听到这里,问赵岞东“赵大人已分人去白屏后山与岙城知会那里的官府与百姓了”
赵岞东目露愧色“来惭愧,下官也是将人都撤下山后才想到这一点,匆忙间自派了一人去岙城。”
一人柳朝明皱了眉。
他想了一下,道“左将军,你即刻派金吾卫骑快马绕道去岙城与白屏后山,告知那里的官府与百姓山里的险情,并命人张贴告示,随后将进山的路封禁,明日一早自驿站清点已进山的人数,务必将他们找回,以保护百姓安危为第一要务。”
左谦与赵岞东对一眼,他们方才只顾着要救朝廷的亲军与苏大人使节大人,竟没能想到这一点。
二人同时向柳朝明施以一揖,左谦道“还是柳大人的思虑周到。”随即向跟着
自己的两名金吾卫统领,“姚江,阿山,你们这就按柳大人吩咐的去做。”
“是”两人领命,各带上数名金吾卫自往山外去了。
柳朝明又道“左将军,你将余下的金吾卫与凤翔卫整合,一部分跟着舒学士,连夜自密林开道,务必赶在天明时分进山救人;另一部分留下来照顾伤员,他们都是朝廷的亲兵将士,当好好救治。”
“末将领命。”
柳朝明言讫,抬目向山间。
月辉洒下,风拂树影,他的目色很静,像是一颗心沉了底一般的寂静。
他的喉间动了动“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