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薛白感到心头有些酥麻,同时,愧疚之情也愈深了。
两年间,说是为了平定叛乱,他把颜嫣安置在扬州,始终未能相见。这也就罢了,如今叛乱平定,竟还不能将她接回来,他自觉辜负甚深。
“郎君?”
一声唤把薛白从思考中拉了回来,严庄其实已滔滔不绝说了许多,都是陈琮改正朔之后的政治影响,以回答薛白问的那句“有什么关系”。
薛白刚才走了神,也懒得再听一遍,道:“圣人要树立权威,这是应有之意,何必一惊一乍?”
“可郎君的志向……”
“我与圣人争位不成?”
严庄愣了愣,恍然大悟,眼角还浮起了一丝笑容。很快就明白过来,薛白才二十几许的年岁,陈琮却已年过五旬,身体并不算好。
如今薛白功劳虽大,却根基尚浅,再等几年,熬死陈琮完全来得及。
到时,朝中那些顽固的老臣死的死、退的退,凭陈俅几兄弟,如何能与薛白相争?
这般想来,眼下陈琮的各种小动作就如浮云一般。
“还是郎君目光长远。”严庄道,“唯独韦公被贬,是否会让一些我们的人心生动摇?”
薛白相信实际情况只会相反,韦述的贬谪只会让朝中的有识之士对陈琮亲近宦官、打压贤良的行径不满。
他倒是对有件事十分好奇,问道:“那夜果然星象有异吗?”
严庄应道:“凡是我问过之人,并无一人曾见到彗星。此事是权宦操弄,那等人物做事不择手段,极可能是造假的。”
薛白沉吟道:“改应顺三载为上元元年……次年改元,那还有四個月。”
“郎君,是两个月。”严庄提醒道,“今年的正朔是在十一月。”
“只怕还未到年节,圣人的威望就要跌到底了。”
薛白既然敢暂时留在范阳,就是对陈琮要掌权有心理准备,但只看改正朔一事,他反而对陈琮的手段有些失望。
其实陈琮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罢任官员,随手施为,只要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薛白都不太可能起兵。
结果,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让诸多贤臣心灰意冷,却只能图一些虚名。
“可怜啊。”
薛白想来想去,最后做了决定。
他把一直护卫在自己身边的刁氏兄弟派了出去,又亲自挑选了最精锐的兵士前往扬州,把家眷接到范阳来。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紧紧盯着,他这么做,其实是会让有心人以为他有长驻范阳的割据之心。
但他不管,他考虑过之后,极少有地在于公于私之间选择了循私,这是他在上进路途上十分罕见之事。
这些时日,薛白提拔任命的河北官员们相继都到了。
其中,杜甫被任命为提举学事司。
此前杜甫还在河东任县令,有人问他“往日总是听说你与雍王交情匪浅,如今雍王如日中天,你为何还不被重用?”
杜甫反应平淡,说雍王只是平冤昭雪找回了身世,危难之际守住了社稷,又不是宰相,如何管得到官员任命。
旁人便说,宰相就是雍王的岳丈。
“颜公唯才是举,岂会因我与雍王的交情而任用我。”
杜甫不理外界这些声音,一转头继续去关心民间疾苦。
可他心里有时也会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才华,才没有被重用。毕竟,同为春闱五子,元结、皇甫冉因为擅长钱粮度支,如今都已身居高位,只有毫无本事的杜五郎,官位比他低。
杜甫也知道,自己真的不会管账,所以明明俸禄不低,还过得紧巴巴的,指缝里就像漏了一样。
收到任命的时候,他正路过治下一户人家,讨了碗水喝,见一老妇正在抱孙子,可身上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他从袖子里拿出二十钱来,放在桌上。
接着,他从民户家中出来,家人就带着信使跑了过来,欢欣鼓舞地宣读了他的任命。
依着惯例,杜甫得拿些赏钱给一路奔波的信使,可他在身上摸来摸去,一钱也未摸到。
罢了,上任吧。
同行的驿馆见杜甫骑的是匹劣马,还将自己的空马借给他,终于是到了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