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收拾干净,曲红霞乐呵呵地看着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孩子太小又闭着眼睛睡觉,暂时也看不出五官随了他爹娘谁。把孩子抱到已经换掉原本脏污的草席,铺好棉被躺在床上的郑梅跟前。刚生完孩子,没此时精神头还算不错,就是嘴唇失血泛白,双颊也因过度用力生孩子,剧烈疼痛所导致的红晕。看着曲红霞笑呵呵抱到床边给她看的儿子,郑梅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曲红霞笑呵呵的把孩子放在郑梅身旁躺着,给他们娘俩盖好棉被,才笑道:“这个有福的,第一胎就顺顺利利的生了个儿子。你嫂子当年生了乐之和顺之时,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就是后来生康之,也险些大出血,可没把我跟你干爹给吓个半死。现在又推行什么优生优育的政策,你们第一胎就生了儿子,也有了传承的根多好。”
曲红霞倒不是重男轻女,她跟凤天幸大半辈子无儿无女,后来收养了馨妍,一家人现在日子过得比有儿子的人家还要舒心。要是郑梅生的是女儿,曲红霞肯定要光说女儿的好处,更会用自身的亲身经历来宽慰郑梅。毕竟这个时代,人们都根深蒂固的认为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根本,没儿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挺不直腰杆子的。
尤其现在又开始实施计划生育,不少人家为了生儿子,宁愿丢掉铁饭碗也要回家生一个儿子。这些事可不是玩笑话,曲红霞听她们家附近的女人们说闲话时,就听过不少这样的事。有一户人家儿子在公安局上班,职位眼瞅着要升迁,可家里只有一个姑娘,这计划生育普及推广,那家儿子最后没办法,一边是铁饭碗一边是千年以来的思维,家里老爹老娘也闹着要孙子,为了生儿子只能辞职回家。
见郑梅一脸满足的点头,曲红霞才继续道:“你先歇一会儿,厨房里我给你煨了老母鸡汤,你肚子开始发动时我就小火慢熬的炖上,这会儿应该皮酥肉烂,先喝一碗汤垫垫肚子也好奶。三天下爆奶,可要好好的补补,不然的话孩子没奶喝可要受罪了,刚生下来的小孩子还是喝亲娘的奶身体才更好。”
郑梅言语中带着虚弱,笑了笑道:“这些我也不懂,还好有娘在跟前提点着,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会儿我也没什么胃口,让您这么大年龄还跟着熬了一夜,快回屋睡一会儿,等饿了我在喊您也不迟。”
曲红霞嗔怪的瞪了郑梅一眼:“啥累不累,生孩子的都不喊疼不说累,我啥事也没干有啥可累的。听话,我去盛碗鸡汤过来,你喝碗汤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身体才能恢复得更快。我已经请村里人给你嫂子和干爹递话了,你姨那边也那你嫂子过去说一声,毕竟是咱们家这么大的喜事。”
说罢就出了西屋去厨房,拿了个大碗从煤炉上小火热着的铝锅里,盛出来了两个鸡腿加满汤,端到西屋后把碗放在桌子上,在动作小心轻柔地把郑梅扶靠在床头。曲红霞打算用汤勺为郑梅喝汤,郑梅在床头靠稳后,呼了一口气缓缓下身牵扯到的疼痛,伸手接过碗自己端着喝,嘴里道:
“又不是纸糊的,哪里需要人喂着喝。听我姨娘说,我娘当初生我之后,这边刚把我生下来,就被我奶奶给撵去干活呢。还有农村的女人,哪个不是生完孩子就去干活,能在床上躺上一两天都已经是日子不错的了。我身体好,娘不用担心我。”
曲红霞也有些唏嘘,当年他们家还住在大石村时,村里的女人生孩子,这边孩子刚落地剪了脐带,草草地把孩子捡起来,那边女人就得提起裤子该干啥干啥。日子过的苦,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不干活饭都没得吃,哪有坐月子的闲工夫,更没人有闲工夫伺候女人做月子。女人生孩子本来损耗身体,在没日没夜的操劳吃不饱穿不暖,人过中年就基本一身的病痛。
早些年在农村里,不少女人生的孩子多了,又得不到好好的调养,子宫和产道已经脱落没了收缩能力,在地里干着农活时,子宫就能从身体下面掉落出体外,那时候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吃,子宫脱落下来挂在腿间行动不便,只能用碱水洗洗在一点点的塞回体内,然后还会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中反复如此。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毛骨悚然,更让人不敢置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可那却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女人命苦,生的苦活的苦,但凡有条件,在生完孩子以后,都要好好的坐月子。什么都没有身体更重要,主席他老人家也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本钱你只能躺着等死。曲红霞一辈子并没有真正意义做过月子,但凤家几代行医,她怎么可能不懂坐月子的重要性。
“瞎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月子做不好落下了病根,那可很难治了。没听人说过吗,月子的病月子治,家里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其他事情你就甭操心了,尽管放心了好好养着身体,等大个回来后,看到白白净净的媳妇儿跟儿子,指定乐的都合不拢嘴。就是你嫂子当初月子里养的精细,可身子底到现在还是没恢复过来,还不间断地吃着药,这可大意不得。”
郑梅胸口暖融融的,一碗鸡汤两个鸡腿下肚,好像连身体的疼痛都缓和不少。曲红霞接过她手里的汤碗,又扶着郑梅躺下。让他们娘俩好好睡觉,曲红霞出了西屋去厨房,洗了米在一口小陶罐里,放在炉子上细火慢熬。一般生头胎孩子的女人,乳腺开得慢生完孩子要第三天才能下来,这三天也不能光让孩子干喝水呀,到时喂一些米油对小孩子而言也很顶饿。
郑梅这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睁开眼就听到堂屋里有她姨娘的声音,曲红霞也在堂屋里,两人压低声音小声在说笑。郑梅侧耳倾听,就听她姨娘在跟干娘曲红霞道:
“梅子嫁给大个可真是掉进福窝里了,咱们老姐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上面也没公婆压着管着,大个虽然不能经常在家,可我瞧着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对梅子也好得没话说。还有你这个比亲娘都不差的干娘在,日子过的宽裕又轻松,现在也生了儿子今后的日子呀那真是没得说。不是梅子那些表姐梅们,也没一个日子有她过的和顺。”
乔家媳妇儿这话一点都没作假,她自己家的闺女和兄弟家的闺女,嫁的人家条件不算差也都有正式工作,可跟郑梅真的没法比。闺女结婚后都是跟婆家父母兄弟们一起住,一大家子都挤在四合院里……做个什么事儿都不敢有动静,两口子说个私房话都只能躲在被窝里咬耳朵,一个锅里盛饭吃你多一口他少一口肉都是矛盾,每月的工资还要交给婆婆一半。
虽说有兄弟父母帮扶着,可跟那些帮助跟矛盾比起来,显然是帮扶的地方没矛盾多。而外甥女进门就自己当家,家里的钱都攥在手心里,自己一个月还有不少钱的工资拿。就连男人因为工作不能经常回家,对外甥女更是体贴周到,简直是捧在手心里疼。这样的舒心日子哪个女人不羡慕,就是乔家媳妇都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眼皮浅嫌弃李大个年龄大又没父母没兄弟帮衬,没舍得自家小闺女呢。
说来说去这也是个人的造化,虽然没有亲婆婆,可干爹干娘一家对侄女两口子也是上心的。乔家跟凤家住的进,两家的动静都知道的清楚,平常的走动且不说,外甥女都还没生呢曲红霞就搬过来照顾她,看这情形不出月子肯定不会离开。想到她那早逝的妹妹,乔家媳妇深深的叹了口气,外甥女过得好她娘地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曲红霞怎么说也算是婆婆家人,对着娘家那边的姨娘,肯定要以主人家的做派,给娘家能安安心,笑着对乔家媳妇道:“郑梅是个好的,贤惠又懂事,大个能娶到她这么好的媳妇,都是多亏了有你牵线搭桥呢。他们日子过得和乐,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欣慰。等郑梅出了月子,让他们母子搬到我们家住,我家的三个孙子都已经去学校念书,孩子在那边我平时也能帮着照看,郑梅也能轻省一些。”
乔家媳妇儿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笑赞道:“老姐姐夸赞了,梅子能有你这么好的婆婆也是她的福分。孩子满月酒有没有选好日期,男孩儿九天待客,有没有其他的安排?到时我跟她几个娘舅在收拾收拾一起来。”
这个事儿曲红霞还没问郑梅,也不敢替她决定,只笑道:“等郑梅醒了以后我在问问她的意思吧,大个出任务也没在家,总共也没多少客人,都不是外人去吃个饭给孩子博个好兆头就行。”
西屋里的郑梅嘴角挂着笑,这时候才冲堂屋里喊了句:“娘,这会儿什么时候了?外面是我大姨来了吧?”
曲红霞跟乔家媳妇儿都起来去了西屋,乔家媳妇坐在床头看孩子,曲红霞一旁问郑梅饿不饿,鸡汤和米粥都小火热着呢。郑梅摇头说不饿,乔家媳妇也嘱咐郑梅好好养身体,乔家媳妇儿就一个劲儿地夸孩子。曲红霞给小家伙换了带着淤黑的脐屎,很有眼色的避开去院子里清洗尿布。乔家媳妇见曲红霞离开以后,这才压低了嗓音道:
“梅子你的命比你娘的命好,进门就自己当家作主,没亲爹娘亲兄弟帮衬着,可凤家的人都是很厚道的,你跟大个拿他们当亲爹娘看待。说句难听话,等他们老了你们是干儿子,也一起养老送终。我听人说过他们家房产不少,等他们老了以后就算不给你们留一套房子,她家闺女是大夫女婿又是大个的上级,跟他们较好两口子也不吃亏。你也不是个傻的,嘴巴多说些好话精明点。”
郑梅眉头紧紧地皱着,语气带着些无奈,压下心里的不快,冲她姨娘耐心解释道:“大姨,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干爹干娘还有嫂子跟大哥,他们对我们两口子怎么样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还能说出这种啊。我知道你是为我操心,可咱做人要讲良心,干爹干娘他们对我们的情份,拿他们当亲爹亲娘伺候那都是应该的。”
乔家媳妇被外甥女的一番话说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咬着后牙槽连着吞了吞口水,才有些没好气的反驳道:“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吗,又没说其他啥,你这孩子这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不分亲疏远进冲谁都刺上几句。当初要不是我替你操心婚事,你哪里有今天的日子的,现在跟我提人要有良心了。”
郑梅嘴里直范苦,脸上却是露出笑,冲她大姨歉意道:“大姨也知道我是直性子,说话做事都冲动,要是没有大姨哪里有今天的我。大姨和舅舅们对我的恩情,这辈子我都记在心里,不然我就被那个女人随便嫁出去给人家当后娘。”
郑梅垂下眼,有些事不能说不能想,说了就是错想了心里就有难过。从她七岁娘去了爹又再娶以后,姥姥舅舅们就没再上过门……可不管怎么样,就冲着舅舅们闹上门,直接表示她的婚事不用她爹和那个女人管,而大姨又给她找了个好男人,她郑梅就要记他们一辈子的恩情,这份恩情在她的日子越过越和顺,她舅舅们和大姨也会时刻提醒她,让她想忘也忘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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