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各异其形,各异其质,有的虽历经寒暑而不变,有的虽经岁月而不坏,有的钻之不易穿,有的屈之而不折。惟有大道至虚至柔,出于无伦,入于无间,弥纶天地,遍满虚空,无处不是至柔之理,无处不是大道至柔之驰骋。
世人只知以强梁胜人、巧取豪夺为益,而不知得之有“不得其死”之祸,此即是“益之而损”之理。而道性“至柔”、“无有”之损,却能得大道真炁驰骋能入其内之益,此即是“损之而益”。由此可知:大道宜弱不宜强,强梁者必死,太上之所以发愿作教父,其意在于使世人明白大道正反之理。
刚柔即阴阳负载在物质世界的物性特征。自然界以阴阳这两大物质力量造化万物,赋予了万物千差万别的刚柔之性。万物虽有刚柔之别,但却共存一体,相摩相荡,共同运化,才产生了万物生生不息的运动变化。至柔之驰骋至坚,犹如人之身影,身行影随,身动影行,寸步不离,穷追不舍,合而为一,分则为二,共同作用于物质的变化之中。这就是阴阴世界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物理现象,是万事万物的普遍自然规律。比如日月的一升一降,昼夜的相互交替,万物的春生冬藏,男女的情爱婚恋,心情喜怒哀乐的变化,人生运势的起伏,生老病死的规律等等,无一不是刚柔相摩,动静相推的结果。
弱之所以为道所用者,全在“冲气一和”这一句。中和之气未有不柔弱的。人生之初而柔弱,人之老死而坚硬。草木之初生,嫩苗为柔弱,其死为枯槁。凡乖戾不和之邪气则坚强,凡中和的正气则柔弱。万物之生皆赖于中和之炁,才能得天地生道,反之则是死道。
中和之元炁至柔,是因为去除了阴阳的杂质,而提纯合和成为中性物质。万物皆是偏阴不生,偏阳不长,唯有中和之炁,才是道性物质,才能生生不息。在太极界,尚有阴阳、男女之分。修真者一旦修至无极果位,则已去除了阴阳之质,化为混元一炁,成为一团灵光,非男非女,非老非幼,非阴非阳。修至本性复明,男则精化炁,女则天癸绝,形体如婴儿般柔和,心性纯是一派天真。虽仍有男女之外相,实无男女之欲望。故道本无名,强名曰道。名有男女,实无男女。如婴儿虽有男女之相,则无男女之欲;老人虽有男女之相,则无男女之思。此皆为还元本性之象征,进入了无对待、无异性、无阴阳的中和至柔状态。修真人能达到此种境界,则可成就无极大道。故曰:“后天分男女(异性),先天成一炁(同性)”。
《易经》有“刚柔相摩”之论。“摩”就是摩擦。刚柔互相摩擦,才能产生动能。“刚”与“柔”是两个代号,代表了两种不同质性的物质。物质世界有柔有刚,例如土地、岩石是坚刚的,水与气的质性是柔弱的。动静是物理世界运动的法则,刚柔是物质世界的法则。就阴阳而言,阳为刚,阴为柔;就奇偶而言,奇为单数,为阳为刚;偶为双数,为阴为柔。就昼夜而言,白昼为刚,黑夜为柔;以手掌而言,手背为刚,手心为柔……。
在有形的物质世界里,处处有刚柔,无处不刚柔,刚柔相摩,八卦相荡,才产生了物质的运动,才有日月运行,雷霆鼓动,风雨润物,一寒一暑,四季运行。在阴阳物质世界里,因为有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自然法则,所以才产生了刚柔相摩的自然现象。
道家重于用柔,柔弱是大道之体性特征,故老子特别强调柔道。柔是相对于刚而言,弱是相对于强而言。刚柔本是一个整体,共存于万物万事之中,形影不离,紧密相随,柔弱之道即是“中”道。用柔要得其中,柔是温的,刚是冷的,以柔取其中位,不热不冷。不偏阴、不偏阳;不太过,又不可不及。如此执两用中,凡事无有不成功的。
【无有入于无间,】
此句是对上文“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申说。“无有入于无间”之“无有”,是指道而言。“无间”即没有间隙。大道无形无物,无色无象,只是元始混沌之炁,但其元炁却能贯通无阻,无所不入,能出入于万物之间。“有”者,天地万物,凡是有形有象者,皆属于有。无者为理,有者为物;无者为虚中之气,有者为物之实体。“无有”之元气,生之于虚中,能贯穿渗透于天下有形万物的形体与质性中间。譬如石中有火,珠内生光,人身有灵气,日月有光,空中有气等等,都是宇宙光炁之“无”入于万物之“有”的验证。
详究“无有”之义,本是“无而不无”之妙,因其“无不有”,所以万物之体充满着不可见、无形象的场性粒子流,亦即现代科学所称之“暗物质”,这种无形的物质,大而弥散六合,小至一粒沙石微尘,万物之体皆无遗。这种场性物质大小皆可入,巨细皆无间。先天先地而无不存,后天后地而无不具。这种物质的特性是自然无为,假若以“有心”、“有为”去运作,则此种物质便两不相受,难以入于无间,这便是大道同类相亲,异性相斥之理,与阴阳界的异性相吸完全相反。道至柔,物至坚,至柔之道炁,可以入于至坚的物体之中,故曰“无有入于无间”。
天下之物,坚者皆是伪体,因其坚性与道性相斥,虽至坚之极,但寿命不长,最终必然毁丧,而归于无。天下中和之气至柔,却能攻克天下至坚之物,如滴水能穿石,春暖能化冰,善德能化邪恶,谦让能化干戈为玉帛等等。损之德就是用柔,忍之德就是用弱,损之又损以至于无,就是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道性体现。损到极限,无可再损时,即是复归于道根之日。无之“真柔”,必能破有之“伪坚”,虽至坚之极,必归于无。故“无有能入无间”也。
人心也有此理,万里之远,一念可到;千古之事,一觉便知。虽有金石之坚,而精神可以穿透;事物虽隐微,而慧性可以贯通。天地虽大,我心之理同其大;万物无尽,我心之理未尝有尽,这便是天心之理,入于人心无间之妙义。人若能少私寡欲,心虚若谷,心如宇宙般宽广,能融天地万物,大道本源之理炁,自然会源源不绝地流入自性真心,自然会与自然大道合体。如此,我之性命,未尝不是大道之器;我之真性,未尝不是大道之元神,天下万事万物,何事不能入?何理不可得?这就是“无有入于无间”之义。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此句是承上句之义的引申。上文所谓“至柔驰骋至坚”,“无有可入于无间”,皆是不假作为,自然无为之道,没有任何后天有为的痕迹。“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即太上说:由此我才发现无为自然之道,知其守无为自然之理,得无为顺应之妙,能成就万物而无形,能生万物而无心,由此我才知道“无为之有益”。人若能知此无为之益,养此无为之体,则性自清,而心自正,理自顺,而情自和。万法之源,万物之本,一以贯之,则无为之道又有何难?
道之无为自然,包罗天地,养育群生,皆本于大道太和一炁。此炁流行宇宙,贯彻天人,无大无小,无隐无显,皆具足无缺。大道之无有,可以主宰天下之万有,说其主宰,亦不是有心为之,而只不过是混元一炁的自然周流。无炁则无物。大至三千大千世界,小至尘埃毫发,无不在元始一炁的包含之中;万物之实体,无不靠充入其间的真炁而活命。
天地无为而自化,圣人无为而自治,天下无一民一物不受元始一炁之恩泽。至柔而能育至刚,至无而能包至有,莫不是此一炁所致。此太和一炁,通行无碍,穿天入地,出入水火,或高或低,或刚或柔,皆能一通百通,一动群动。可空谷传声,声声相应;可随物付物,随性而应。自自然然,无尽无穷。其变化之神妙,难以言表,此即“无为之道”也。
道之至柔,可以撑持天下之至坚;假若是物体极柔,则变为无用。道之无有,可以生天下之万有;若是物之无有,即失去了使用的价值。这便是道体与物体本质上的不同。
水无处不可往,道气无处不能入,虽其体柔弱虚无,但却无所不通,至柔不可折,无形不可穷。至柔无有之道,能得自然大道“驰骋能入”之大益,其有益如此,是真无为之益矣。太上以此推之,故曰:“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此三句是综述上句等义。
上句所谓“无为之有益”,乃是天地自然的显露。“不言之教”,是说大道无言,其理都在它无为的运行规律中。天地之道能行不言之教,法道之不言,师道之以身。法道无为,以无为之道治心身,则有益于精神。以无为之道治国,则会有益于万民,无须有为有作的烦劳。能行不言之教,故有无为之益。天下一切万物皆从无为中生出,无为之道即“至柔之理”。此理弥散六合,流通无穷;贯穿无有,驰骋而入于万物其间。无声无色,无有言语,不可名相,默施天地自然之理,暗运大道造物之质。故曰“不言而教”。
天何曾言?但春夏秋冬,寒暑交替,四时顺序自然而行,动植飞潜,胎卵湿化,万物皆随性而生。天地以不言之教,妙化万物而无穷,善养万物而不弃,贯入万物而无间。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动而信,不劳而成。不见其生长之功,不显其变化之能,各遂其生成之理,各得其造化之妙。这正是“无为之益”之妙处。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万物赖之以生,万物依之而成,都是大道至精至微、至极至柔的光炁等道性物质所运化。天下一切有形有象之物,皆从此一炁中而生;天下一切万法,皆从此一炁中而出,再没有其它任何力量可以如此。故曰“天下希及之。”“希及”,即比不上、无法相比的意思。
《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无思”,是说不可起心动念。形而上的道体,它是无思的,也是无法思议的。人心若要合道,就要像道体那样,虚极静笃,无思无欲,这就是道境。如果念头一起,便是离开了那种境界。无思、无为就是道之体,同天地自然万物一样。道体不分阴阴,浑然一炁,寂然不动,但又不是僵死之体,却能“感而遂通”,有感即通,一感万通,可通天下万物。人若处在静止无为状态时,宇宙万物的一切功用、能量都包含在心中,这好比人用肉眼观天空一样,似乎无一物,但其实却是万有无穷,譬如其中的风、云、雨、雷、电,以及空气中所含藏的无尽元素等;还有人看不见的事物隐存其中。这个虚空平时寂然不动,但如果发生阴阳交感,就会打破这种宁静,产生新的物质运动。
自古圣人修身治国平天下,皆是因物付物,不恃法令,契合天理,顺应自然之道,故能感而遂通,无为而无不为。修真人处在凡尘闹市中,在火宅中考炼,应事接物,要养成非常从容的心态,先学炼“以无驭有”,凡事不起心动念,不得已而为之,随缘而遇,随遇而安,动静自如,顺其自然,进而修养到从容悠逸,“无为而无不为”。
修炼有素者的“无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未有作为,平时不动声色,似有所愚,实际上却是智慧高超,反应灵敏,感而遂通。凡事既有先知,或在遇事举手投足的刹(chà)那间,一切自明,心中有数,考虑周详,当应即应,应处得当;应过即静,不留痕迹。若肯放下世情,虽身处万事之中,心却在体悟大道之无为,处事也必能“无不为”。能如此静养性命,必能“驰骋至坚”,“入于无间”,成为“天下希及之”人。
【本章说解】
本章再次申述“柔之胜刚,弱之胜强”,“是谓微明”之理。又讲了“不言”的教诲,“无为”的好处。
天下最柔弱之水,却能贯穿最坚硬的金石。道虽虚无,却能使天地万物无不受益。不言之教诲,却能使天下不教而明,不令而行。这是大道所独有,天下再没有能比得上它的。大道之妙,有体必有用,有用必有体。“体”,就是无极、太极之实理;“用”,就是阴阳造物之元机。假使有体而无用,则大道之实理不能显露;假使有用而无体,则万物成为无根之木。故体用不能分离,互为根柢。五行之气行之于天,五行之质具之于地,这皆是乘大道体用之机。
至柔者,大道之用;至坚者,万物之质。物之质虽坚,道却无所不入,穿金透石,融会贯通,妙变妙合,浑沦无间,这些都不是大道有意所为,而正是大道的“无思”、“无为”、“无言”之益。人能悟透大道这种无为之妙,则有言有为者,皆属于多事。只须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坐听无弦曲”,而又何须自作多情、自找多事,而庸人自扰呢?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为圣。一者,元始一炁也。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元始”与“老母”,“无极”与“太极”,可谓一体两面,皆是天地万物的大父大母,共同承担着生养万物的神圣天职。尊圣人为教父,承天之理,行天之道,此乃作为宇宙自然之子的本份。称其为老母,是众生对天地生养己身生命的亲密之情。母亲视众生为赤子,怜之爱之,遥望呼唤着久久不归的失散原儿,望眼欲穿,何时能团圆?但世道浇漓,人心昏昧,导致老母所赐的先天混元灵炁渐失。物质享受无尽,但人性沉沦,道德滑坡,故流浪生死,回天无日,让老母痛心疾首!
众生皆来自宇宙本源,灵光具足,只因迷失太久,在万劫轮转中逐渐丢失,使原灵之光黯然失色,变成残缺不全,故曰“众生”,此灵仍是轮回种子。若能明理知法,重修性命,使灵体重新生光,则种子无芽,轮回路断,灵种圆明,则可返归本来之地。故经云:“凡外具有形有质之体,其内着有色有相之迹者,合还本返原,均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