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不甘心。
她无数次羡慕过父兄,羡慕他们肆意,可行走万里,可闻观天下。到她这里,再聪慧又如何?以前身为家中长女,管教嫡庶姊妹,无人敢驳她颜面。而今一朝入宫,看尽别人脸色,被罚跪、被掌嘴、被禁足、被堕胎……她甚至都不能反抗,不能流泪,忍受着一切。
而她们隐忍一切,所为的那个男人,却并不爱她们。
也是了,情意总共就那么些,顾此便失了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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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怅惘着,顾奉仪却又来探望了她。
时值仲春,天色渐暖,殿门被轻轻敲响。顾奉仪推开门隙,笑盈盈望过来,背后是嫩枝新芽的盎然绿意,还有阳光争先恐后涌来。还是那种走过芸芸众生,蓦然与君相逢,一眼可以望穿所有的明媚。
何容琛不禁想,这春意真美,天日真暖啊。
那些惆怅的伤悲,都仿佛随着这和光同尘的微笑,逐渐消散,被填补,被明亮。
。
顾奉仪走进来,她清瘦的身子已经显怀,齐胸襦裙遮不住她隆起的小腹。
她给何容琛行了礼,努力很认真地解释:“前几个月胎像不稳,不敢四处走动,本想来探望姐姐,却怕有什么万一,反而给姐姐带来了麻烦。因此便等到了如今。”
她说的倒都是实话。倘若不慎落了龙嗣,后宫哪个妃子沾上,都够喝一壶的。顾奉仪是在很周全地为她想着。
何容琛心头微动,好似被撞响了心钟,余韵未消的颤。她不禁替顾奉仪忧心,顾奉仪这样善性,能在诡谲波澜中保住孩子么?能在杯弓蛇影里养大孩子么?
对上顾奉仪还是温婉似水的目光,何容琛也不禁伸出手,试着摸了下那隆起的小腹。又似针扎了般,蓦然地收回来。顾奉仪拉过她的手,复又放回小腹上,这次稳稳地试探。
——好像有什么小生命在动,真是让人欢喜极了。
“姐姐喜欢吗?”顾奉仪抬眼望她,仿佛在等待一个肯定。
“啊……喜欢,喜欢的。”何容琛一遍遍地重复,不知是说与谁:“很喜欢,很喜欢。”
顾奉仪流露出释然的笑,长长的眼睛温柔地微弯:“姐姐喜欢便好。”
彼时,何容琛并没有懂这句话。
“姐姐读书多,有见地。望姐姐为他赐个乳名吧,也是他的福份。”
。
何容琛的心钟又是一撞,这响声震颤四肢百骸。
——晋国习俗,孩子乳名,由亲眷长辈或义父义母来取。
室内一时安静,许久,何容琛温声道:“那我要好好想一想,这可是伴他一辈子的乳名,容不得随意。待你将他生下来,我送他乳名,这辈子最好的祝福。”
“姐姐取的,都好。”顾奉仪柔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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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顾奉仪后,天色仿佛又明亮了几分,比这窗外的仲春时令。
她总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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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殿门,何容琛终于能走出这困守的心牢,去吹着暖风,沐着和日,而不空茫,而不坍塌。
前所未有的强烈心愿,她想帮顾奉仪守护这个孩子,至少让他成长到,可以自由追寻金乌与广寒,可以不为倾轧斗争失去生命,可以健康地看一辈子的参商斗转。
她走在长宁殿外的宫道上,仿若新生,看仲春时令的花开,认真看它们每一片花瓣的纹理,每一根花蕊的颜色。这纯粹的滋味,活着的滋味,看得见风景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