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今夜,就在此刻,众人在情谊与家族中做出了选择,让她蓦然识清了一点——其实她还是没有明白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女人,她们自小浸润的理念。
她曾以为,动之以情可以挽救落陷的她们,然而,在根深蒂固的权力斗争与家族利益面前,妄谈感情,也许确实是苍白且浅薄的。
所以,这半年来,她是失败了。
奇怪,明明方才没有觉得悲痛,而今眼前却模糊了一片。
她想,到底还是失望的。这失望却太复杂了,也不知是对自己失望,还是对她们失望,还是对框死了她们的世道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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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陷入纷乱的诡静中。何太后并没有给谢令鸢治罪,而是沉吟片刻,吩咐道:“德妃暂且禁足丽正殿,宫人分押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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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生殿连夜讯问谢令鸢时,长夜漫漫下的另一端,已不太平。
华山之巅,山风阵阵。
山脚下,坐忘观尘阁,几名白衣和绯衣玄纹的武士,被紫炁带入了九星望月湖上。
郦清悟之所以在湖上建亭,所有密谈都放在亭中,只因这湖心亭的设计,决计不可能潜伏得了任何闲杂人。此刻,他正在亭子里对着一份名单,不知在想什么,湖上传来荡舟声,紫炁侍卫将几名计都、罗睺带了过来。
他回身瞥了一眼。
先帝留给他的“三垣四余”人数尚不多,是他自己长大后游历四海,将人数扩充来的。这套帝国的暗中系统,在他手里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计都负责监察、刑罚,当初惠帝在各地的监察卫所里,全部特意为“计都”空出了一个名额,随时可以填补进去。其他监察卫并不知道“计都”的存在。
由于晋国的监察卫,制服是白色的过肩通袖服,人称白衣监察使,所以计都也都是白衣。
前些时日,北方平城的监察卫所,一夜之间全军覆灭。
监察卫所每月需例行奏报当地军政要情,若有突发状况则需八百里加急送报。监察卫所被全灭时,当月奏报刚刚送走,是以从官驿到京城都未察觉异样。
而平城的“计都”已经许久没有了音信,倒是平城附近的蕲州,计都连夜赶回了中原,向太微垣汇报了此事。
郦清悟瞬间意识到,平城出事了。这事捂得扎扎实实,大概是想争取时间和先机。
“天市垣”做天下各国黑白两道的生意,从中原盐铁,到西域的丝绸瓷器茶叶,再到海外香料。前些日子,兖州以北的商市,就发现了盐铁交易的波动。他派罗睺盯紧了这一带,直到平城出事,这一联想,便可以推测叛乱。
“死了十七个弟兄。”几名罗睺面有愧色,将这些时日搜集的情报递上,沾着血污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去。“大概是打草惊蛇了。”
“无妨,他们迟早举兵,揭下画皮也是早晚的事。”郦清悟安慰一声,接过拆了封,目光自上飞速掠过,不出所料,是陈留王。
罗睺这一趟潜入了陈留封地,盗出了一部分名册,其中有陈留王花费八年,在各地安插的探子。他们擅长什么、任务是何,都写得清清楚楚,为防背叛,还附有探子的手书。
郦清悟的目光,审视过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名中,准确地落在了三个字上,瞳仁微微放大。
——白婉仪。
他意外了一瞬,又随即意料之中。又想起了萧怀瑾,一时有些复杂。
却没有犹豫,将名册递与下属:“拓印一份,留底在这里。原件托长安监察卫所,递与天子,需尽快。”
总有些画皮,撕下来时阵痛,却也必须面对。
第八十章
朝霞在云间烂漫染红,皇宫里,初晨的钟声敲响,紫宸殿大门却紧闭。
殿内,并未因天光而明亮,内侍们屏息凝立。
萧怀瑾彻夜未眠。他面前的案上,一片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