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内宫外隐隐焦灼的气氛中,一个傍晚,尹婕妤踏入了丽正殿。
自从萧怀瑾有意立德妃为后,谢令鸢实际上已经成为后宫之主。然而尹婕妤除却请安时,很少来到这里。她自入宫以来很识趣,从不攀附高位妃嫔,只与同级的婕妤们交好。
此刻,她站在丽正殿里,难得生了几分局促。
“臣妾……请求面圣,望德妃娘娘相助,妾不胜感激。”尹婕妤说着,跪在谢令鸢面前,谢令鸢被她这郑重的一跪弄得意外,扶她起来:“何须如此多礼,要面圣,我为你求个话就是了。”
后宫妃嫔若无应召,不得前往紫宸殿和延英殿,若萧怀瑾不点她们侍寝,那她们一辈子也见不了他一面。所以,妃嫔若有要事急事,只能来求后宫之主。
尹婕妤知道,德妃的许诺从无虚言。她抬起头,眼睛里迸发出炽烈的光,这是谢令鸢入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这样的光彩——不属于这深宫的明亮与鲜活。
她被这明亮所摄,竟然口舌有些干燥,心头跳动不止。
“——臣妾想请求,随陛下亲征!”
声音虽不大,却无比响彻,在丽正殿内久久回荡,谢令鸢一惊,因御驾亲征之事,属于国之军礼,是不可能也不允许带女子的。
可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尹婕妤的手上。
那因练武骑射而长出了薄茧的双手中,捧着一个头骨做的酒盏。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谢令鸢认得那个酒盏,马球赛后,口出狂言的北燕女子回家,将头盖骨从叔父那里偷了出来,和其他礼物一起,送入了后宫。她被勾起了沉抑的回忆,问道:“婕妤可知,御驾亲征是不能带女子的。你要以什么身份去?”
尹婕妤苦笑了一下,她比谢令鸢更明白,自己的请求是如何荒诞不经。
若是从前,她是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身为宫嫔,哪怕皇帝不喜欢她,从未宠幸过她,她也是女人,生来便已经注定了,她们的大德是相夫教子,宿命应该是深居于高墙之内,而不是披甲上阵,替家族了结宿怨、替兄长报仇雪恨。这样的想法和意志,是僭越,是失女德。
她的苦笑中透着不甘:“我不会以陛下的妃嫔身份随军。陛下任人唯才,我恳请面圣,请他与我推三局沙盘,过一百招身手。倘若陛下看得上眼,我尹盛兰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铿镪顿挫之言,如金石之声,在她心中激荡了多年,说完一时豁然开朗。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满怀期待盯着德妃。
这样惊世骇俗之言,无论是曹皇后还是何太后,都不会允许她道出。可是她相信德妃不会反对,毕竟,这是带她们赢得马球赛的德妃,这是伴同天子微服亲征的德妃,这是她在后宫中,唯一可寄托以希望的人啊。
。
谢令鸢的视线又落回她手上,想起了马球场中喊出的残忍真相,和她委顿在地不甘的嚎啕。除了尹家人,还有不知多少人葬身沙场,迄今也没有魂归故里,更是谈不上报仇雪耻。
身为尹家的女子,已故将领的妹妹,尹婕妤却一心渴望担起这个使命,心心念念想要为尹家,甚至为所有葬身疆场的儿郎们,讨回这口气。只不过她入了宫,逐渐也就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