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定伯气若游丝地躺在病榻上,屋子里浓重的药味,也未能掩盖住伤口的血腥气。
他半醒未醒的,断断续续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来。
他忠心耿耿的副将守在榻前,忍不住别过头去揩掉眼泪。结果就在擦眼泪的时候,传令官好死不死地冲进来了:“周大人,御侮副尉柳不辞在外求见!”
“……”周蛮手忙脚乱装作没哭,心中暗骂这个不长眼色的柳不辞:“谁啊?不见!两军战时,谁准他擅离职守了?!去打他十军棍,哪儿的打哪儿回去!”
传令官领命后退下了,周蛮酝酿了一会儿,眼睛再次酸涩发烫,眼泪奔涌而出。
结果传令官去而复返,好死不死又冲了进来,周蛮被人撞破,顶着一张泪痕交错的糙汉脸,火大道:“又滚回来干什么!”
“周大人,他、他说他有圣旨!”传令官一脸茫然震惊的呆滞脸。
圣旨?欺负他周蛮没脑子吗?圣旨要是宣给朔方府或者并州府,该是由长安的天使直接送来,怎么可能给从八品的柳不辞?
倘若这圣旨是一早就交给柳不辞的,怎么他早不拿晚不拿,偏挑在安定伯重伤昏迷的时机送过来?
周蛮擦着眼泪冷笑一声:“他以为圣旨是他家茅房里的土旮旯吗!胆敢假传圣旨,我这就去斩他于阵前!”
他大步走出屋子,来到院门口,借着守卫举着的火把照耀,看清了眼前的人。
穿黑色大氅的男人眉眼清俊,手里卷着黑色轴书,正在和身边另一个高瘦男人说什么,气度上是十分雍贵的。而那个毕恭毕敬的高瘦汉子,周蛮能感觉到他高手的气息。
周蛮一愣,又看了眼那诏书。他跟在安定伯身边,也是见过圣旨的,当即心中咯噔。传令官好死不死的在一旁小声问道:“大人,要斩他吗?”
“斩你妹夫啊!”周蛮忍不住骂他,上前几步,收起一身的粗蛮之气,规规矩矩道:“本将周蛮,跪见圣……”
陆岩打断:“你没有听旨的资格,该由安定伯接旨。”
周蛮:“……”念你是个绝世高手,我不跟你计较,放过你了。
陆岩:“念及安定伯伤情,我家大人特许他不必出门迎旨。请周大人带路,柳大人想先探望安定伯。”
。
于是周蛮只好带路,进了养伤的屋中。
屋子里燃着一盏半明半昧的灯,安定伯奄奄一息闭着眼睛。借着昏暗火光,他疲惫的轮廓分外清晰,萧怀瑾走近了两步,心想,安定伯是真的老了。他一生辗转从南到北,受职过护羌校尉、护乌丸中郎将,可惜国朝不太平,总也没有安生日子。
安定伯虽是气息奄奄,警惕的习惯却已根植入骨。听闻陌生脚步声,他便拼命睁开眼,锐利目光蓦地扫向萧怀瑾!
“……”
“……”
四目对视,片刻沉默。
“呃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安定伯自己被呛到了,脸色猛然涨红,医官忙赶来替他吸走口中痰滞,却只见安定伯两眼蓦然放光,神情似惊似恸——
妈啊,竟瞬间活了过来?!
医官花容失色,大喊道:“奇迹,这是奇迹啊!安定伯,活了!”
可不是奇迹吗,安定伯那苍白如金纸的脸,已经瞬间涨红,再也不像方才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