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部门也是深感太后不易,他们居然还去闹了一整宿,简直惭愧。整个朝会在古怪的气氛中进行了一个早晨。
南方春季防凌汛加筑河堤之类的,何太后早已经派工部户部处理;北地战势不明,并州行台该撤了,陈留王叛军有同北燕勾结之迹象……奏完了各地事务,朝会眼看着要结束,此时,忽有大臣出列:“臣贺迁,有事请奏!”
贺迁的侄子是虢国公的女婿。萧怀瑾脑子一转,看向曹丞相,余光又瞥向了何道庚。
何道庚低垂视线,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藏得深沉。
……有意思。萧怀瑾暗暗想。
“自贞孝穆皇后薨逝,后位空悬。眼下社稷频生蝼蚁之乱,且陛下大统六载无所出,长此以往当国基不稳,是以臣上表请立皇后,以应合天道。”
贞孝穆皇后就是曹姝月,萧怀瑾让礼部给她请的谥号。
本来她刚死了半年,理论上也不至于很着急另立新后,萧怀瑾也是想缓一缓,因此只对后宫妃嫔坦明了册立德妃为后的打算,以免后宫再为凤位一事明争暗斗。
但眼下正值特殊时候,社稷极为动荡,大臣们往往就会想到去泰山祭天、大型册封仪式等等,就像人得了重病要成亲冲喜一样。
往日一贯积极另议皇后的何党,如今息声宁人;反倒是一力反对另立新后的曹党,今日竟主动出声。想来形势已经很分明,贵德淑贤四妃中,德妃曾远赴边关请回皇帝,又有祥瑞美誉,身后家族是纯臣,想来想去,这后位也落不到别人头上。
于是萧怀瑾顺水推舟,提起了德妃,然后卡着时间退朝走人,留下一波大臣面红耳赤在底下撕成一团。
纵然德妃为后是众望所归,但朝廷中反对的声音依然不少。
于是册立新后之事,便又被压着,毕竟勋贵党势大。
何家没有亲自站出来反对,只指使了礼部官员,依照皇庭规制祖训提出种种不妥。
曹相也没有亲自表态,但是萧怀瑾得了消息,曹呈祥这段时日和谢家走动得近了些。
自从曹姝月死后,曹相本想举钱昭仪为后。虽然钱持盈前面还隔了五个妃子,但她毕竟也是高位嫔,且在曹后手下常年管理后宫账目,对宫务可谓熟稔。只是钱昭仪胆子太小,容易没有主见,曹相就很犹豫,怕她当了皇后还得费心给她安插两个心腹,以免她被别人挑拨了。
他原本愁着钱昭仪扶不起来,谢家的态度却松动,捧谢令鸢总比捧何贵妃当皇后强吧,捧捧捧!
而何道庚至始至终没有出面说过什么,只是冷眼看各方争论,哪怕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愤慨。
待请立皇后的舆论渐缓,他便寻了日子,去宫里觐见何太后。这半年来为了隐瞒皇帝出宫一事,他们也算是同进退,无需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太后,陛下出宫后,大娘子为了找到陛下,颠沛一路,跋涉千里,至今还留在并州。你却已和陛下私定,立谢德妃为后,该让大娘子何等寒心?你这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何家?”
何容琛由着他抱怨愤懑,阖拢案上的佛经,平静反问:“放弃后位的,不正是大娘子吗?”
何韵致那样聪明,肯定能料得到,倘若她回宫,何家定会以此为契机,为她争夺后位。于是她留在了并州,朝廷甚至派了新的文武官员去并州辅佐接替。
何道庚被她堵得一窒,偏开头去。何容琛继续问他:“大娘子一向是极有主张的,她虽未回京,却托陛下给我带了信,你那里应当也有她的家书。她是如何想,你难道还不清楚?”
又放软了口气:“她既无意,便不要迫她了。”
家族大事岂能论有意无意?何道庚气的就是她们这种任性妄为:“可是家族需要她,需要她这个后位!”
“可是这个代价是她的一生!”何容琛打断道。
倘若是二十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做这一枚棋子,只为家族长兴。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可二十多年太过漫长,经历了太多,她无法不改变,无法对重蹈她命运的侄女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