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荒芜与破败下,一片朦胧的尘埃后,她看到了一道风驰电掣的影子。
他骑在马上,岿然疾行,四周杀伐混乱,而他不为所扰,长剑罡气动山河,劈风斩敌,血岚盛放,为他绽开人间最鲜艳的花。
他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却还一如她十岁那年,飞马而来,将她从敌人的屠刀下救起。
那罡风如此烈烈,可以跨过时光,灌注她的全身,在骨间游走,在血中流动。她忽然被莫名的勇气撑了起来,从地面跃起!
头顶屠刀落下,被她避开,刀插入地面的嗡鸣声在耳边震响,她搬开一旁的磨刀石,向那西魏兵砸过去,趁乱出矟,刺穿了那人胸膛!
血溅了她满身,素色衣裙上全染了喷射的殷红。
她骨头似散了架般,身上不知何时落了许多伤口,后背更是血流汩汩,是方才划伤了。她站在漫天尘沙里,靠自己从敌人的屠刀下活了下来。
那个骑在马上飞驰而来的影子越发清晰了,是武明贞。
武明贞的背后,跟了屠眉的三千黑风军,在山下拖住了西魏大军。
鼓声在这一刻清晰起来,仿佛凝聚着仇恨,与誓死的心志,槌击在鼓面上,震颤着,怒吼着。夕阳下,那声音仿佛拉长了。
白婉仪的瞳孔里,映出黑风军疾行的身影,还有向她赶来的、千军万马之首的武明贞。
她额上的白色缟带被吹起,随风飘扬。
武明贞策马冲上鸡鹿塞的山头,她本来要救白婉仪,却看到白婉仪自己站起来了。她们远远正面相逢,错身而过的时候,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远处的军鼓仿佛更响,在耳边回荡不绝。
武明贞一笑,忽然伸出手,竖起掌心。
这是谢令鸢教她们在马球赛前击掌为励,后来武明贞也学到了。
白婉仪下意识伸手,一怔之下,二人已经击掌。“啪”的声响,在军鼓如雷喊杀震天的塞堡上,在尘埃漫天刀剑铮鸣的漠北里,几乎是听不见的。
可在她们心里,时光却仿佛在这一瞬有所迟滞。
然后她们擦肩而过,各赴自己的使命。
屠眉一骑绝尘,杀入了敌军深处。拓跋乌对她心有余悸,在高阙塞之战中,她就像一个疯了的屠夫,以杀敌为乐,纵万军而不可挡。
他万分气恼,要不是鸡鹿塞这一仗,他早已经把这里占据,哪儿还轮得到晋军救援?现在攻占鸡鹿塞已经没有了意义,他迅速下令:“前军放弃山头,全力迎战晋军!”
日头偏斜,两军在峡谷间厮杀。
拓跋乌心里不断的权衡,这一仗让他错失了最好的战机,该如何找补。忽然,又听到驻守关宁县的斥候来报——宣宁侯,从长安抵达。
宣宁侯方想容,奉晋国天子之命,从长安来到并州,沿途将煌州的两万府兵也带了来。
西魏主军立时大乱起来,拓跋乌大骇,问道:“他到哪里了?!”
斥候道:“他绕过了宁朔,现在在西……西关口外!”
方老将军刚到并州的地界时,西魏就已经发兵了。所以他没有去并州军府,也没有见安定伯,而是直接绕去了西关口外,围堵西魏人。
他是惠帝时期的常胜将军,当年拓跋乌的王叔就是死在他手里。听说他挂并州帅印,亲自来战,拓跋乌根本无心恋战,立即下令撤军,回守西关口,势必不能被两面合围。
见西魏有撤军之意,屠眉当即率领她的三千黑风军,也跟着追了出去。
打了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非要打得你这辈子都不敢往南再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