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胤和林卓两家门前冷落,不是个案,整个京师的官场,除了外地督抚不了解情况,派出属官,没头苍蝇一样的乱闯乱撞,都像是一潭死水,非常的寂静。
矬子里头把高个儿,总有些闲人要分出个一二三来,说来也是搞笑,京师最热闹的官家府邸,不是首辅张居正,不是南京派代表人物方逢时,也不是鸟悄儿进京酝酿偌大风暴的林卓,更不是各家勋贵,竟然是顺天府尹卢克雍家,人家作为京师坐地户,又是亲民官员,文武属官全都在京师扎根,多如过江之鲫,整个六部在编的官员加在一块儿,都没他一个衙门口儿人多,所以,京师的百姓们开眼了,卢家所在的大时雍坊每个胡同口都堆满了人车行李,礼物多的牵着马车,少的也提着些煎饼果子,赶着鸡鸭牛羊,熙熙攘攘,搅成一团,最有过年的气氛,比都城隍庙还热闹。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开始还只是顺天府的属官僚佐来拜贺新年,送上节礼,到了后头,吃瓜群众渐渐稳不住了,卢家的气象,那实打实是京师头一份儿,连内阁三大佬都盖过去了,令人费解,搞不清状况不要紧,跑跑腿送点儿东西,表达一下心意,捎带手的事情,谁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于是,本地的富商大贾,还有些不上不下不搭边的京官,脑筋不太清楚的低阶勋贵,也都不敢怠慢,纷涌而至,这波节奏成了个循环,来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就越有人要来,把卢家硬生生拱成了京师第一煊赫的豪门。
京师,就是整个大明的微缩版,所有的势力暗流在这嘎达都有完整的体现,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容易造成连锁反应。
本地人议论纷纷。
“嘿,这风刮得可不对劲儿嘿,莫不是咱这老府尹,还能铁树开花,入阁当阁老不成?”
“瞎说,阁老能有这份儿风光,瞧瞧,那是谁,那可是宜城侯,那位是锦衣卫的张佥事,看这风向,不好说啊……”
外地大过年进京勾兑的会馆豪商也破费思量。
“父亲,顺天府尹那边儿声势大振,咱这节礼,可还往林大人家里送么?”
“送,为什么不送?商人也要讲知恩图报,要讲道义,不能趋炎附势,林大人是咱衣食父母,海上的食儿没他就没咱的”
“好的,父亲,儿子受教了”
“慢着,按照林大人的例,再贴上三成,以你个人的名义,给顺天府尹那边送去”
心怀鬼蜮的人也开始摩拳擦掌。
“呀呸,卢克雍那个老棺材瓤子也能搞事情,这一届的大明果然很不行”
“你管他呢,大明越乱对咱越有好处,这样,多派几个人,分批去跟顺天府尹联络联络感情,弄个基金会资助一下他,要是能有个鼎革之事,咱也能先上船,就算不成,咱也算完成了北边儿交代的任务”
“香主英明”
混吃等死的二代们,也有他们独特的看法。
“这怎么话说的,老卢老成那个德行,撒尿都得让小妾扶着,这是要上位了?”
“不能吧,咱哥儿几个都没听到消息啊,家里老头子也没说啥,这事儿邪性了”
“呸呸,少跟自个儿脸上贴金,就凭你,有个屁的消息,你们家老头子会给你说这些?再说了,他那五六品的级别,懂个毛毛,这事儿还得问四爷,嘿嘿嘿,四爷,您老是不是有什么信儿,家里沈大人,有啥吩咐传下来没?”
“唔哼……”被称作四爷的,年纪不轻了,眼眶泛青,面孔惨白,印堂发黑,注定要招惹事端的面相,他瞄了旁边几眼,自觉装大逼的机会不期而至了,端起了架子,云山雾罩,“消息,自然是有的,老头子怎么着也是当朝二品侍郎,只不过他严肃持重惯了,我又不耐烦那些俗务,吩咐那是不会有了”
“得嘞得嘞,咱全都指着四爷了,给咱指点迷津呗?”
四爷矜持了,捧着茶杯笑而不语,脑子里急速转动,该怎么给自己装的逼填坑。
“四爷,您也知道,咱哥儿几个同病相怜,自己没本事不争气,不讨家里喜欢,靠山老头子也不很硬扎,都是些杂散官,平日里可不少受欺负,也就是您,不嫌弃咱出身低微,愿意提携一把,呜呜呜,这趟车,您要是不带咱们上,咱们也怪不着您,怨只怨自个儿命苦,命苦哇”
“啥都别说了,一醉解千愁,四爷您走阳关道去,咱这儿庙小,就不留您了”
四爷憋不住劲儿了,腹稿也打好了,中气十足地呵斥,“穷嚷嚷什么,我说过不告诉你们了么?怂货,这卢府台,新晋投了陛下的缘法,都知道吧,南京那伙儿,闹得太厉害,跟林大人也卯上了,陛下也得扶持个平衡不是……”
“这么回事儿,卢府台这是要起来了呀,哎,咱哥儿几个表示表示去”
“走着,就不提家里名号,让那老不死瞧不起咱,咱也能观风望色了,到时候,好处不跟流水似的”
“那可不是,四爷,别说了,您带个头儿吧,兄弟们都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