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多年身居高位的人,这点子沉稳还是有的。
出了漪澜殿,朱太后在宫道上站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在这期间,所有寿安宫的下人都垂首立在两侧,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生恐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会儿太后会把余怒牵到自己身上来。
但是很意外的,没有,朱太后一点都没有生气,似乎在这短短盏茶的工夫之内已经把方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了解她的末等宫人觉得这样的朱太后很可怕,了解她的诸如敏嬷嬷以及太监总管等近侍,觉得太后怕是要走极端了。
先前就说,能在太后近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就算不是完完全全地摸准了太后的心思,但那么一二分,有的人心里还是很清楚的,那是有悖礼法有悖律法甚至是有违天道的野心,可是他们跟着朱太后的时间久了,早就由当初的震撼转化为了现在的麻木和平静,所以敏嬷嬷魏总管等人即便是猜到太后接下来会为自己的野心做出实际行动,他们也不敢多言半句,更不敢去揣摩,一个个安安静静,全都佯装不知情。
而朱太后要的就是这种聪明人,谁敢把那些话摆到明面上说出半个字来,那他的下场绝对会比直接死来得更惨烈。
方才这盏茶的工夫,她在想什么呢?在想那个孽障儿子既然敢为个老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那么她何必顾着这早就四分五裂的所谓“母子情”?看来自己不出手,他是不知道厉害了。
那么,且瞧着吧!
“魏总管,传下消息去,说从今往后内阁的奏疏不必经过御书房了,直接送到哀家的寿安宫,另外,议政殿上给哀家设坐席。”
魏总管大惊失色,这是明摆着要直接干政以及垂帘听政了呀?
正欲退下,听得太后又道:“若是内阁那帮老家伙问及缘由,你就说,皇帝荒淫无度,难堪大任,哀家唯恐江山倾崩,不得已出此下策。”
“奴才遵旨。”这种时候,谁敢忤逆或者提出半个字的疑问,就等着掉脑袋吧,他可没那么傻。
魏总管很快就去往内阁把太后的懿旨传了一遍,话音才落吗,那帮老家伙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魏总管,你开玩笑的吧?太后敢直接着人来内阁让把奏折都给送到寿安宫?”
魏总管抬高了下巴望着说话的人,一脸“怎么,你敢质疑太后?”的神情,那人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其他人呢?”魏总管四下扫了一眼,“你们可还有什么高见,一并说了,咱家也好回去禀报给太后娘娘。”
高见?谁要是敢“高见”,赶明儿太后一准让你人头高高挂起。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早就嗅出苗头的那几位资历老的不敢吱声儿,而刚入内阁不久的邰家旁支一位爷,或许是磨炼不够,那一身扎手的傲骨还没被磨圆滑,又或许是想在此时此刻(老油子们都哑口无言的时刻)彰显自己胸有丘壑的本事,于是主动站出来批斗,言辞犀利尖锐,字字句句直刺朱太后,讽她一介女子竟敢胆大妄为把朝堂当成儿戏。
其他晓得内情的老大人不禁为邰家这位爷暗暗捏把冷汗——虽然你们邰家是皇帝一派的,也没必要把太后仇视得这么明显吧?
然后,魏总管跟着就把这位的话原封不动的传了回去。
再然后,太后便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还真就把朝堂当成儿戏了——你不服?很好,有骨气,随便给你安个违抗太后懿旨的重罪,送入大牢斩监侯。
此举看似是在惩罚那位不知轻重的内阁“新人”,可其他人都晓得,太后这是杀鸡儆猴,不仅要在掌权第一天杀杀邰家的威风挫挫宣宗帝的锐气,也要其他人看明白,北燕的天已经变了,谁要是敢再站皇帝一派,就送你入大牢陪那位去。
那么,他们这些“猴”是该收收毛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太后施为呢还是该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指摘太后的种种不是?
蠢货才会选前者,北燕这位太后有多强势,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惹毛了她,她能在慢慢薅光你身上的毛以后再给你扒下三层皮来。
几位阁老商议了一上午,最终一致决定做睁眼瞎,至于原因?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是择木而栖还是拿出傲骨来继续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