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敏嬷嬷不同,她是从寿安宫过来的,虽然跟在太后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朱太后的很多脾性以及小习惯,她都记得很清楚,所以看到突然“反常”的朱太后,敏嬷嬷便开始怀疑起来,然后她就发现,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理还好,一顺着往下理,很多地方就解释不通——因为混乱的缘故,当时敏嬷嬷自己也没特别注意,如今回想,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大抵就是朱太后出现以后身上难闻的酸臭味,以及男女交欢过后那种似有若无的淫糜味儿。
起初敏嬷嬷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是随着时间往后,某些症状就越来越明显,最明显的莫过于孕吐了,敏嬷嬷不会看错,太后每次吃了吐,那就是孕吐,甚至某回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有意无意地弄些酸的东西给太后吃,太后果然很喜欢,一旁默默看着的敏嬷嬷反而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这…老蚌怀珠也还罢了,关键先帝已经驾崩了那么多年,太后到底是与谁有染而怀上的孽种?她自己难道还无知无觉?这种事一旦传了出去,北燕就真的要变天了,哦不,或者根本就不用谁去传,只要日子一久,那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那里头装着什么,就算到时候太后不让任何人来北宫,那她瞒得了外头人,能瞒得住北宫里伺候的这帮眼线吗?
答案不言而喻。
倘若太后腿脚利索,还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那么想瞒住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儿,可现在,连大小解都得三四个人伺候着的人,怎么可能离得开这帮宫人?
敏嬷嬷心里急得要死,可太后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真想把这孽种生下来?还是说…自己一直以来的推测都是错的,太后并没有怀孕,真的只是伤到了脾胃导致的过激反应?
再看当下,朱太后有气无力地躺回榻上,她怀孕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是以她现在的处境,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哪怕是敏嬷嬷也不能,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原先想着吧,让敏嬷嬷以及几个心腹晓得,再让她们帮忙想办法,或许可以借机做了这孽种,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宣宗帝对她的恨意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竟然让她身边的人来了个大换血,摆明了要监禁她,不让她再蹦跶起来。而那孽障儿子,明面上维持着大孝子的形象,隔三差五就来看她,实则是来瞧瞧她死了没有,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朱太后哪里敢轻举妄动。
只可惜朱太后如今说不了话,也不敢说,否则她一准儿告诉宣宗帝,什么权掌天下,她不要了,她如今想的,就是怎么把这孽种给悄无声息地从肚子里弄出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宣宗帝跪地,虚虚行了一礼。
知道太后不可能对他说免礼,又自行站了起来,走近凤榻,垂目望着朱太后不太好看的脸色,那一肚子的痛快都快从眼角飞出来了,嘴角的笑意带着些微的狰狞,任谁看了都能第一眼感知到宣宗帝对朱太后的入骨之恨。
朱太后显然也注意到了宣宗帝的神态,只是她已经吐得没什么力气了,不想与他计较那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母后这病见天的不好,可怎么办呢?”宣宗帝坐在榻前,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语气极其的散漫,“大臣们都想念母后垂帘听政的日子了呢!”
榻上朱太后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哦,朕险些忘了,母后嗓子给呛坏了,说不了话。”分明是温软的语气,却听得人遍体生寒。
怀孕的人心思本来就敏感,再加之朱太后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心中越发怀疑后来给她下毒以及找了那么多乞丐凌辱她的人是这孽障儿子派去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唰唰往下滚。
宣宗帝对此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朱太后贯会做戏,这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否则她凭什么能将后宫那么多女人弄得非死即伤?
在宣宗帝看来,只要不是断了最后一口气,朱太后在他面前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这个女人段位高的很,远不是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小犊子能比得了的,别以为她现在有多可怜,之前垂帘听政的时候,可丝毫都没谦让过,完全把自己摆在女皇的位置上,哪曾把他这个儿子和皇帝放在眼里过?
睁开眼见到宣宗帝这副神态,不仅没有半点的关心,脸上还净是嘲弄,朱太后觉得心痛,背过身去,不愿再搭理他。
宣宗帝也坐得无趣,打个哈欠站起身,像是顺道想起来一般,“哦对了,险些忘了告诉母后,议政殿的那把椅子,朕一直留着,至于内阁送去议政殿的那些奏折,全都被大火烧毁了,朕琢磨着,赶明儿还是继续让内阁把折子送来北宫吧,毕竟母后是个勤政爱民的摄政太后,哪怕双腿不利索去不了议政殿,朕总不能剥夺了你看折子的权利不是,有母后参政把控着朝局,儿臣便可以放心去找美人了。”
朱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生母都快“病得”要死了,这孽障竟然还在记仇!他要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就该早些看出点端倪,然后想法子以养病的理由将她送出去,等把肚子里的孽种做了她再回来,保准没人看得出异样。
朱太后这会儿知道攀亲了,可是想想,可能吗?寡居那么多年的太后突然有喜,怀的还不是先帝的种,真以为她儿子会善良到帮她隐瞒一切并且想法子做了孽种再放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与他夺权?
宣宗帝只要不是个脑子有坑的,都绝对不可能这么做,哪怕对方是他亲娘。
第二天,宣宗帝说到做到,直接让太监总管把御书房堆成山的折子送来北宫。
宣宗帝这不是尊重她,而是打击性地侮辱她,看到那些折子,朱太后只想吐血,可惜血吐不出来,倒是吐了一肚子的酸水儿。
折子送完以后,宣宗帝跟着就进来了,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朱太后,又用眼神指了指书案上的折子,“母后就不打算看看吗?正巧最近朕遇到了些棘手的政务,母后从前常说,儿臣自小就是你一手护佑长大的,太过顺遂,不曾历经什么大风大浪,朕也这么觉得,所以这次遇到的事儿,朕觉得怕是非母后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