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没有给她带平时最常带的红宝石金项圈,而是选了个平时很少带的璎珞坠子,这件璎珞坠子是用银片梅花瓣镶嵌翡翠,下面缀了流苏,崔葳雅觉得很好看,但沈氏说小孩子家家的无论穿衣打扮还是要喜庆一些,这璎珞坠素雅了些,所以并不常戴,这时怎么会又给她戴了呢?崔葳雅有些疑惑,小脑袋歪了歪,看着她的母亲。
沈氏给她收拾好了,摸着她的头叹着气道:“冀州那边打了败仗,上面心情不好,我们可不能太过招摇。还有,虽然你大兄侥幸回来了,但也是很不光彩,你大伯母心里很不舒服,我们呦呦可不能触了她的眉头。”
顿了顿有些伤心的道:“你大兄是好运回来了,但你二表哥没那个运气,我们等下要去古义街看望你外祖母,呦呦要乖乖的知道吗?”
母亲絮絮叨叨的话崔葳雅不太明白,但不妨碍她肃着小脸点头。沈氏见女儿紧绷的小脸,想笑,但想着那些糟心事,实在笑不出来,唤来使女服侍她梳洗,牵着她的小手往崔老夫人的中和堂而去。
她们到时,老夫人的东暖阁已经集聚了不少人,大房二房的夫人小娘们都到了,大夫人坐在老夫人的左下首,眼看红红的,看来已经与老夫人哭了一场,看到沈氏母女来时忙轻轻的压了压眼角。
“母亲安!”
“祖母安!”
母女俩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坐到二夫人朱氏的下首,崔葳雅乖乖的坐在沈氏的腿边。崔老夫人不像别家的老封君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崔老太太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一年有大半时间都耗费在中和堂后院的小佛堂里,只初一十五才准儿孙们来给她请安,这还都是怕崔家人被说不孝的妥协。
那边十五娘崔嫮看到崔葳雅,悄悄向她扮了个鬼脸。崔葳雅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拼命忍住了。
这时,几位夫人奶奶们说起了话来。
“大嫂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次大郎能平安回来已经是祖宗显灵了,且不看同去那么多人,能全须全尾回来的有几个?”二夫人朱氏手中的绢帕轻轻按了按嘴角,轻言细语的劝道。话是好话,可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个味儿。
二老爷是庶出,也没多大出息,至今在家族的运作下领了个五品太史丞的职位。二夫人也只是三流世家之女,与大夫人陈氏和三夫人沈氏这些大家之女是不能比的,所以平时做人都比较圆滑低调。但她又是一个有些傲气的人,不甘于一辈子被压制,所以平时也总是会说那么一两句无关大雅的酸话,特别是这次大军平叛,有关系的人家都想办法把自家儿孙塞进去,那可是白捡军功的好事,崔家也不例外。
当初二夫人也是动了心思的,想让自己的儿子崔二郎去,可崔二郎一个庶出嫡子,怎么会争得过崔大郎这个嫡长嫡孙?
现在事情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二夫人庆幸的同时也不误她讽刺两句。
陈氏垂下眼睑盖住眼眸里的厉色,仿佛没听到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这一个个,心里一阵烦乱,不耐烦的道:“好了,请过安你们各自去忙吧,我也累了。”
大家都诚惶诚恐的站起身,行礼退了出去,只有五娘子崔舜英被留了下来,陪同老夫人抄写经书。
崔舜英作为三房庶女,能得到崔老夫人的看重,这在府中算是独一份,也可以看出她是个有手段的人。
二夫人似笑非笑的睥了沈氏一眼,眼中藏不住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沈氏像是没看到似的,牵着崔葳雅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对于崔舜英这个庶女在她眼皮子底下攀上老夫人这棵高枝,沈氏确实没放在心上过,庶女于她来说就像玩意儿,从来没入过她的眼,她们好与不好她怎么会多费心思?
崔舜英看着沈氏母女淡然远去的背影,恼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但也无可奈何。
崔老夫人淡淡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要是觉得今天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这个孙女虽然是庶出,但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血,这段时日她又侍奉得好,人毕竟吃五谷杂粮,心总是会柔软,她也愿意给她一些庇护。
崔舜英回过神,忙摇头笑道:“没,孙女不累,等抄完那本《金刚经》在回去,反正回去也无事,不如在这里陪陪祖母,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崔舜英边说边搀扶着老夫人往后面的小佛堂走去。崔老夫人不置可否,由着她去。
妯娌几个出了中和堂,沈氏在岔道口与陈氏两人道别,带着仆从,牵着崔葳雅往二门去。
沈家所住的古义街与崔家所住的义安坊相隔两条主街,乘坐牛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崔家虽然气氛压抑,却没有沈家的愁云惨淡。崔葳雅的三舅母亲自到大门口来迎接沈氏母女,看到沈氏时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摸了摸崔葳雅软软的头发。
“母亲身体如何了?”沈氏轻声问。
小王氏叹了口气,眉宇间藏不住的轻愁。
“自从听到消息后就倒下了,在大家都劝说下勉强喝了半碗白粥。”
“大嫂呢?”沈氏又问。
“大嫂厥了过去现在才醒来,一直哭,连米粥都咽不下,也是可怜,大嫂可就这一个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小王氏叹息。
沈氏叹息,不知该说什么。
崔葳雅只觉母亲攥得自己手疼,抬头看了看,见母亲和三舅母都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她乖巧的默默把那句痛呼咽了下去,跟着两人往沈老夫人的福寿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