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宫人们忽然发现,慎夫人变低调了。以前,慎夫人对宫人颐指气使,稍有不如意,声色俱厉,如今明显平易近人了些。
更大的变化是对窦皇后的态度,以前是处处不肯落下风,和汉文帝出则同车,归则同辇。如今见了窦皇后,是恭顺有加,谨小慎微,再不敢平起平坐。
汉文帝对此心知肚明,不禁对慎夫人生出怜惜之心,宠爱之意更胜往昔。
窦皇后一开始还挺纳闷,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慎夫人这是怎么了?后来,她打听到了袁盎所说之话,心里很不痛快,莫名其妙被拿来和吕太后相提并论,能不恼火吗?
但不管如何,后宫一团和气总归是好事。汉文帝很满意,对袁盎是宠信有加。
这天下朝后,汉文帝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慎夫人所在的凤凰殿。凤凰殿位于未央宫的东北部,是一处幽静的院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殿、寝殿、膳房应有尽有。
刚迈进凤凰殿,汉文帝就感受到了异于往日的氛围。之前每次来到这里,宫女们都在忙忙碌碌,应付着慎夫人的各种要求,今日怎么这般安静呢?
慢慢踅进寝殿,汉文帝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只见慎夫人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颇为认真的阅读。汉文帝心中大讶,这可是一件稀罕事。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到慎夫人背后,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看什么呢?”
慎夫人吓了一大跳,见是汉文帝,捂着胸口嗔怪道:“陛下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那是一卷《道德经》,汉文帝颇感意外:“爱妃竟也喜欢看这种书?看得进去么?”
慎夫人蹙起眉头:“刚开始吧,确实有些晦涩难懂。现在是越读越有味道,比如这段话:‘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汉文帝饶有兴致:“说说,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慎夫人认真道:“这段话让臣妾想起了皇后,皇后从来不争什么,也不计较臣妾的失礼,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什么都没失去啊。反倒是臣妾,争来争去,不仅没得到什么,还惹得陛下不高兴,失去了陛下的宠爱。想来想去,臣妾不如皇后远甚。”
汉文帝大为感慨:“爱妃今日之言让朕刮目相看,你能懂得这个道理是你之福啊。后宫之中,自有尊卑上下,天理命数,你若不争,焉知非福。想当初,朕和太后在代国相依为命,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谁曾想后来能入继大统呢?”
慎夫人忽然跪倒在地,抽泣道:“臣妾有一事想向陛下相求,又害怕陛下生气。”
汉文帝有些诧异:“你站起来说,朕不会怪你。”
慎夫人没有起身:“臣妾侍奉陛下多年,却没能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一念及此,深感不安。”
汉文帝安慰道:“这不怪你,你起来吧。”
慎夫人泪流满面:“陛下千秋万岁之后,臣妾必将相随于地下,以报答陛下之厚恩。”
汉文帝一震:“你说什么呢?本朝例无殉葬之法,此等有违天道之事断不可再提!”
慎夫人停止了哭泣:“陛下宅心仁厚,臣妾斗胆另有一事相求,以全陛下仁义之名。”
汉文帝柔声道:“爱妃请讲,只要朕能办得到的,一定达成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