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循本意兴阑珊,没打算做什么,可是暮逊如此防她,她便要好生折腾一番了——
“我一人在?大相国寺守了月余,实在?寂寞。诸位卫士便同我一道,登山赏花吧。”
哪来的花?
远方天边炸开的烟花,那也是“花”。
立在?山头?的姜循,带着拖在?身后的密密麻麻的卫士,登高望远,眺望东京城中的爆竹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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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中此夜,爆竹山呼,声?闻于?外。
宫中照例办起大傩仪,宴朝臣和士族男女入宫宴,共庆此夜。
皇帝因身体不适,只在?起初露了一面便走,宫宴便交给太子主持。今夜之席盛大,许多久不出门的贵族男女都出现在?了宫宴中。
比如,杜嫣容。
杜嫣容正坐在?席间,一边欣赏大傩表演,一边吃着酒,等?候她的好友,长乐公主暮灵竹来席间同坐。
杜嫣容远远看到了暮灵竹的身影,只是暮灵竹身在?姜太傅身边,一径小声?说着话。杜嫣容若有所思:阿竹听了半年太傅讲筵,看起来,太傅对公主的授课也不敷衍啊……连除夕夜都没有放过阿竹。
暮灵竹跟在?姜太傅身边,是将自己?的一本功课交给太傅批改。
旁边有许多人眼?观看,又窃窃私语。暮灵竹不知那些人是否在?笑?话自己?,她的脸色只在?喧哗爆竹声?中越来越赤红:“……这就是我的功课,辛苦老师等?到今日了。”
姜太傅负手而立,望着席间男女,淡声?:“殿下不必多礼。臣听了一些消息,说是广平王家的世子拿走了你?的功课,占为己?有,你?才拖到今日交上?功课,不知真假?”
暮灵竹一惊,忙要摆手,然而姜太傅回头?瞥她一眼?,目光锐利幽静。
暮灵竹一时说不出话。
噼里啪啦爆开的烟火声?中,她听到姜太傅的声?音:“若是不知其身不明其境,殿下这功课,不做也罢。”
姜明潮将那交上?来的卷宗还给小公主:“殿下想清楚了再交功课也无妨。”
暮灵竹抱着自己?的作业,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席间,和杜嫣容探究的目光对上?。
暮灵竹喃声?:“嫣容,我以为太傅只是听父皇的命令,来教?我们读书。可我今日发现,太傅似乎真的是将我视为学生……我也有资格做太傅的学生吗?”
看看姜太傅的学生,上?有太子,下有张寂张指挥使?。而暮灵竹在?其中,何其微渺。
杜嫣容柔声?宽慰她:“你?不必妄自菲薄。世间的老师教?学生,都是一样的。你?好歹是公主,何必总看不上?自己?呢?身处其位,你?当学会做一个公主才是。”
暮灵竹眼?睫眨动,默默思考。
杜嫣容的话,某方面听起来,和姜太傅的话异曲同工。他们都说要身处其位当明其身,只是怎样的人,才是合格的公主呢?
暮灵竹未深想,忽而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修颀的身影。
暮灵竹忙挽起杜嫣容的手臂,指给杜嫣容:“快看那里!”
杜嫣容疑惑地被暮灵竹掰过脸,朝向那些年轻郎君的筵席方向。杜嫣容起初不明所以,不知暮灵竹要自己?看什么,而只一瞬间,杜嫣容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刚刚入席,站在?人数不多的郎君后,差人三四步远,旁边有一儒雅的带着病容的年轻郎君侧脸说笑?。
夜里幽暗烟火微斜,噼啪炸开。
昏暗无光的环境中,人来人去喧嚣起伏,那人像水墨画中晕开的一抹光,又像白鹤额上?的羽冠,白得耀眼?。他足够沉静安然,一抹白身处一片幽黑中,有一种繁华过尽的泠然之姿。
足够好看。
足够动人。
杜嫣容捧着琉璃盏的手指,轻轻地抖了一下。
不用暮灵竹提醒,杜嫣容心跳加速,猜出了此人是谁。而她的好友暮灵竹,又足够清晰而准确地告诉她,此人到底是谁——
“那就是你?一直无缘见到的江郎君了。昔日他还是世子时,你?们一直只有书信,却?没有缘分见面。而今你?终于?看到他了,他却?不是世子了。不知道你?们的相看,还作不作数了?
“但我私以为,提举皇城司,听起来也很厉害啊。你?们杜家应该看得上?吧?江郎君这样的人物?……你?不心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