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病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走入病房的秦弈目睹这副画面,即便不清楚秦家这几个人是遭遇了些什么,但此刻也能看的出来丁萍丽是什么情况。“妈……你清醒点……求你了……现在是小奕来看你了啊!!”秦慧珠急忙开口,声音发颤。她可以接受丁萍丽不认得她们几个姐妹,可以接受丁萍丽将其他人,甚至是花瓶,甚至是枕头,全都错认成秦弈。可她无法接受丁萍丽唯独不认得秦弈本人!这何其可笑?何其讽刺!“胡说什么呢?”“都说了小奕在我怀里好好躺着呢。”“你别吓到他!”丁萍丽不满的嗔怪了两句,然后低头安抚着怀里的枕头:“小奕乖啊,妈妈在呢,妈妈保护你,乖,不怕不怕。”看着眼前一幕,秦慧珠的心里痛苦不已。她只能咬着牙转过身,冲着秦弈,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小奕啊,咱妈出了车祸,医生说有点痴呆了,她不是不欢迎你,你别生气,别生气哈。”秦弈看着病床上的丁萍丽,久久沉默不语。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恨?是有的。不说最早十几年地狱般的过去,就说被接回秦家的那三年里他所经历的痛苦,丁萍丽又何尝不是其中的帮凶?而且他至今都没有忘记自己重生前,被丁萍丽花言巧语骗去给秦晓枫换肾,最终孤独死去的事。明明他才是被丁萍丽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结果却被丁萍丽那样对待。痛快?也是有的。丁萍丽过去但凡尽到一个亲生母亲的职责,对他多点关心,多点询问,多点信任,就能很轻易的看穿秦国靖和秦晓枫的拙劣谎言。可她没有去做,像是一个催眠了自己装傻的人,直到有人终于戳穿骗局,才知道醒悟。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既然傻了大半辈子,不如干脆点在痛苦中成为真正的痴傻,所以丁萍丽最终沦为了这副下场。而他也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结局。悲哀?秦弈觉得自己心里最多的情绪就是这个。不是为丁萍丽而悲哀,而是对自己遭遇的一切而感到悲哀。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的人怀胎十月生下来?又为何会遇上这样的家庭?难道是上辈子欠了债?还是老天爷无聊所开的一场巨大玩笑?曾几时起,他也有过拿刀走向极端的冲动。但或许是心中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那么一丝的希望,才让他没有将这一冲动变为现实。忽然间,他脑中浮现出了顾如梦的面容。还有陈景辉、孔心蕊、薛明月、丁老太太等人……这一刻,悲哀淡去,他开始为自己当初没有冲动的决定而感到庆幸。“小奕?”秦慧珠见秦弈许久都没有吭声,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秦弈的心思回归现实,他不愿再多想。如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遭了报应的秦家接下去如何跟他无关。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所以也没有释然或是原谅这些人的打算。现在他只想等某对始作俑者母子得到应有的报应后,就去开始钻研自己今后的生活。“小奕,再多留一会儿吧。”秦慧珠鼓起勇气抓住了秦弈的袖子:“怡静,还有小熙,她们都有话想对你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秦弈脚步未停,同时眸光瞥了眼病床上的秦怡静:“而且有人应该说不了话吧?”这话一出,秦慧珠和秦怡静的脸色顿时僵住。“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慧珠忍不住问。“一个能正常说话的人,有多大的概率会在床头备手写板?况且一场车祸,一个人痴呆,一个人毁容,那剩一个说不了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秦慧珠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唯剩苦涩。秦怡静则挣扎的下了床,踉跄而又着急的将床头柜上放着的写字板递给秦弈。“对不起”三个字最先映入眼帘。而后面的,秦弈连看懒得多看一眼,接过写字板就丢进了垃圾桶里。“现在跟我讲这种道歉的话没有意义。”“如果你能回到过去,阻止当年在秦家的一切发生,说不定还有点用处。”“有那个心思在这白费力气,不如想想今后怎么生活吧,喜欢在秦家当和事佬理中客,却永远看不清真相的大律师。”听到这充满讥讽的话语,秦怡静脸色瞬间煞白,心里更是像刀刮般痛。秦弈继续向病房外走,可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挡在了前面,似乎想阻止他的脚步。“小奕……”秦熙艰难的开口,似是也有话想说,却没有抬头和秦弈对视的勇气。“道歉的话就省省吧。”秦弈漠然的开口:“比起听到你所谓的道歉,我更想看看你的这张脸,在拆开绷带后会是怎样的丑陋。”话语如无形般的利剑,精准无误的刺进秦熙心里最脆弱的区域。一瞬间,秦熙像是崩溃般开始剧烈颤抖,泪水无声的从脸颊滑落。但秦弈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继续朝外直到走出病房。“小弈,你等等……”秦慧珠着急的追了出来。“怎么?你也想被骂几句?”秦弈斜睨了一眼过去,“看在你和我有交易的份上,我给你留点尊严,别不识抬举。”听到这话,秦慧珠的内心何其悲恸。她多想秦弈此刻能对待她们温柔一点。可她开不了这个口,也自知没有这个资格。因为她清楚,现在她们所承受的折磨,还远不及秦弈过去十几年,也包括在秦家的三年,她们所带给秦弈的地狱般的痛苦。这是报应,也是报复,更是一笔永远不对等,永远平不了的账。“记得你答应的事。”秦弈最后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开。“等等……”秦慧珠艰难的开口道:“还有人你没有见……我们约定的事你还没有完成,小弈,再给我点时间,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