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左手牵着年儿,右手牵着华阳,重新坐到窗边桌前。
山楂石榴两个搬来华阳的小椅子,将她放了上去。年儿倒已经不用这个,自己爬上了旁边的圈椅,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将手伸进那瓮装着锦葵、云母的水中,歪着头问母亲道:“阿娘,是要使劲捣碎吗?”
太阳西斜,透过卷了一半的竹帘细细洒进窗内,将年儿小脸上细小的绒毛染成了金色,姜蕙拿着裁纸小刀将上好的罗汉宣裁成小块,望着眼神清亮的年儿,轻轻笑道:“是,要捣得碎碎的。”
一晃到了六月底,马上就是太后同承平大长公主的忌日。
皇帝对姜蕙说,要往普罗寺为太后和承平大长公主供奉长明灯,姜蕙自然要同去。
她如今虽还未有皇后之名,但已有皇后之实,身在此位,少不得安排一番宫中人事。她同皇帝往普罗寺,宫中众人自然也要为太后祈福,再有就是此前不久失了性命的宫妃和宫人,也需为她们做些法事。
王氏谋逆一事中,没了三位宫妃,一位长春宫纤羽阁的柳贵人,一位棠梨宫的选侍,还有一位,则是默默自戕的王美人。
宫妃自戕,本是祸及家人的大事,但王氏一族注定覆灭,她如此行为,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因供奉长明灯前需斋戒三日,这几日皇帝倒是没往瑶华宫跑。
夜色沉沉,姜蕙留下晚菘值夜,躺在金丝楠木拔步床上,思索一直横亘在她心中的一件事——承平大长公主,为何去世得如此突然?
自建昭二年到建昭四年,这个问题,她已想了两年了。
这些年,她细细回忆了诸般事件,想起承平大长公主第一回在她面前显露出不适,正是建昭元年,她说要为姜蕴请下赐婚旨意的时候。
那时,皇帝遣了李御医去看过,同她说是引发了咳疾,只需吃几副药调养便好。
彼时她刚难产生下年儿不久,刘太医和李御医也还未翻出雪魄四逆补元汤的方子为她调养,自然身子孱弱,皇帝和承平大长公主不愿让她担心,也是正常的。
第二回是她怀着华阳的时候,当时怀庆公主正挑伴读,承平大长公主悄悄对她吐露了对太后动手的意思,还提到府中欲要将阿蕴的婚事提前做冲喜之用。她遣刘太医看过,却也是一样的说法,肺经虚损,容易咳嗽,只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暗自吃了些大补之物。
咳疾……
姜蕙轻声呢喃着,她知道母亲素来有咳疾,自她记事起,每每动怒,便会咳嗽两声。
承平大长公主对她说,这是生了姜蕴过后落下的病根,可是,真的如此吗?
到底是一直以来的暗疾,还是中了谁的暗算,不查清楚,这桩心事,她实在难以放下。
若真是沉疴难治便罢了,若是背后还有其他东西,那就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
鼻尖沉水香味道淡淡,枕下的竹枕温温的,姜蕙知道,若真是有其他手脚,承平大长公主不可能丝毫都没有察觉,她瞒着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宁远侯匆匆辞官回京,是不是,也有其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