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春天秋冬,好像得掰着手指才能过日子。
那时候的她总想着一定要快快长大。因为长大了,就不用再被父亲管东管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真的长大了,她发现她最想去的地方,居然是过去。
“醒了?”
父亲听到声音,惊讶回过头,在逆光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醒了刚好,过来吃饭。”
吃饭。
听到这两个字,情绪如声势浩大的海啸褪去。苏婉落怔住,她跟木偶傀儡一样,走过去,安静地接过父亲盛来的饭。手指拿着筷子,眼泪先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苏建德愣住,手足无措,低声问道:“怎么了落落?做噩梦了吗。”
苏婉落牙齿发酸,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苏建德彻底慌了:“落落?”
苏婉落感觉自己难过得快喘不上气来。
其实她小时候就是个顽劣好动的性子,一个木讷的父亲,一个叛逆的女儿,两人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温情的话。于是到现在,一句“爸爸我好想你”都说不出口。
苏建德动了动干裂的唇,眼神小心翼翼:“做噩梦了吗。”
苏婉落泪眼婆娑,恍惚地笑了下,很久,她听到自己哑声说:“对啊,爸。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了一只会说话的鸟。”
苏建德知道原因才松了口气,他皱眉道:“会说话的鸟?”
苏婉落说:“嗯,一只会说话的鸟,它跟我说,它要去找它的朋友树。但是树不见了,树被人砍了。于是鸟儿从树桩找到工厂,又从工厂找到油灯旁。”
苏建德安慰说:“这不是噩梦,不要怕。故事里鸟和树是好朋友,它向你问问题,是为了遵守承诺,不会伤害你的。”
苏婉落其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泪流个不停:“我还梦到了一个木偶,那个木偶只会笑,受了好多好多欺负。”
苏建德笑起来:“落落可不止会笑。”
苏婉落尝到了自己泪水的苦涩:“嗯,可我一点都不想哭。”
苏建德说:“没关系,哭又不是什么大事,想哭的时候就哭吧,哭起来才像个小孩。”
苏婉落噙泪点头:“我还梦到三个兄弟,他们四处在找幸福是什么。”
苏婉落红着眼,哑声问:“爸,你说幸福是什么啊。”
“幸福?”
苏建德愣住,想了一会儿,才说:“对于爸爸来说,幸福就是看着你平安长大。”
苏婉落望着他,破涕为笑,很久很久,轻声道:“我也是,爸爸。”
对于我来说,幸福就是有你在旁边,陪着我长大,岁岁年年。
泪光里,所有的一切变成虚影。
窗明几净的房间,热腾腾的饭菜,橘色的夕阳都湮没在漆黑中。
她还在那个寒冷的房间,马上就要冻死过去。
怦、怦、怦。
突然整间房子都在剧烈抖动!
苏婉落慢慢转醒,抬起头,睫毛抖落霜雪,红着眼看着这间房屋居然开始崩塌、扭曲。
冰雪消融、墙壁分裂、碎石四溅。
——像一颗难过到膨胀、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