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看着儿媳妇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竟然得了贵人青眼,面上笑得更深。
媳妇儿是自己的,媳妇儿的朋友不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打厨房翻了几包绿豆糕几碟子煮毛豆,让段淑儿亲自送给裕哥儿,段圆圆作为要嫁的姑奶奶,还额外分到一颗毛鸡蛋。
老婆子跟她说:“吃了可以早点生养,保不齐就一胎得男。我让丽娘每天都能吃一个哩!”
只可恨这东西不中用,一年多也没怀上!
又说:“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姐儿哥儿小时候抓周老婆子还登门瞧过,说句厚脸皮的话,论理儿你们跟淑儿也是堂姐妹,以后还当常常走动才像话儿!”
段淑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想跟他们走动!显得自己灰扑扑得地方她才不乐意去!
青罗听着这话不像样子,就训斥她:“我们家姑娘哪来的堂姐妹!这话叫我们太太听见了怎么说?你岂不是成了她的长辈?还要她上门来拜你不成?”
老太太挨了这一下也不敢多嘴,只坐着慢慢儿吃茶,想多亲近裕哥儿和段圆圆,以后好给女儿找门好亲。
段圆圆老看段淑儿眼睛利刀一样刮在萧丽娘身上。转眼就想起表哥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要让别人怕你,就要立威,最简单的就是把他们当空气,让他们知道——哦,这个姑娘看不起自己。”
只要他们的权势比段家差得远,就不愁不怕你。
段圆圆就让丫头们把翁翁给的点心换上来,自己拉着萧丽娘若无其事地说话。
裕哥儿是真少爷,用起丫鬟小厮没一点儿不顺手,他和气是一种修养,不是本心,不想说话的时候,坐在那儿就很唬人。
青罗和紫绢还从篮子底翻出匹妆花缎,看着姑娘明摆着要吓人,咬着牙铺在桌上当布,往上头摆油糕儿。
唉,十两银子呢!这么一摆,就上不了身了!
段圆圆对妆花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能在宁家见多了,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用锦缎当桌布的铺张,反正只浪费这一回,回家做不了她的衣裳,可以给表哥做小东西!
段抄手家拢共只有五六间屋子,平时买个银簪子都要攒半年,身上穿的也是葛布,何曾见过宝光流转的妆花缎。
这张花团锦簇的桌子往狭小的屋子一放,就跟凤落鸡窝似的,明明白白告诉人,——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老太太在金丝滚边缠枝玉兰花纹中回神,慢慢有了这是宁家的亲戚,段家的少爷小姐,自家只是买抄手饺子的小贩的感觉。
不是一处的人怎么说话?一根毛点下来都能压死他们全家!
老婆子想到这层,手脚就慢了,见段圆圆不吃鸡蛋,只觉得可惜,就把毛鸡蛋从瓷器装的梅花饼旁边拿回来,自己剥了递给萧丽娘。
萧丽娘盯着露出来的小鸡头,想起丈夫的脸,垂下眉一口一口吃了。
老太太才小声说:“乖乖,以后总能生个大胖小子!”
又看着宝相庄严的一屋子神佛和撅着嘴儿的女儿,她实在挺不住了,自家女儿可是个老虎来了都敢拔毛的狗脾气!
她拉着女儿蹑手蹑脚地往外去洗碗。
平时这种活儿都是萧丽娘干,但瞧着萧丽娘与段圆圆谈笑风生的样子,她不敢叫人了。
只离了三丈远,跟段圆圆和裕哥儿笑:“少爷、小姐慢吃茶,有个什么事,只管吩咐那孩子做,改明儿我们换身新衣裳,上门给老太爷老太太们磕头!”
段圆圆第一次清楚地尝到了权力和阶级的滋味,而她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抗拒,甚至感到有一丝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