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叫了大夫的事也瞒不住人,只是宁家经常都要叫大夫看病,谁也没往段圆圆肚子上想。
琴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扯住大夫问能不能过去看看方小太太。
老大夫看她扎着红头绳,围着圈小米珠,身上穿着秋香色小袄子,看着像主子身上又没个什么像样的东西,跟刚才段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比着还差一截。
他想,可能是粗使丫头,正经姑娘谁也不这么大喇喇地跑出来在街上拽人啊。
想着都是宁家,也就是大小的区别,老大夫听到是看孩子产妇,捏了下五两银子的荷包,笑眯眯地抬腿进去了。
琴姐带着老大夫绕了几个圈子,指着一间遮得严严实实的帘子让他进去。
两个院子一比,老大夫就知道坏事了。在后宅走动了半辈子,什么样的妇人能去瞧,什么样的妇人不能去瞧,他心里自有考虑。
娘家清白,八抬大轿进门的正头婆娘的屋子是上上等。
知道进退的宠妾院子是次等。
住得不好不受宠的漂亮女人的屋子,是下下等之选,进去挣的都是冤魂钱。
这会子跑也跑不掉了,老大夫想着钱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方小太太还住在产房里没动身,她一动下头就容易流血,只能在这里头苦挨。
嬷嬷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嘴上叫宁幺儿幺儿地哄着,看着大夫一来就要把孩子递给他。
老大夫摸着宁幺儿皮肤色烫烫的,身子又在抽搐吓了一跳。
这才多大啊,这么抽能抽死人,他赶紧拿针扎了一回,又掰开孩子的嘴闻。
这一闻就闻出不对劲了,老大夫脸色难看,道:“这么小的人你们怎么就给他吃药?”
缩在墙角的奶娘直掉眼泪。
方小太太是妾,妾不是娘,宁幺儿生下来就经常被那三兄弟抱过去培养感情。宁大那头薛大奶奶怀着孕,可能是不想作孽,孩子过去回来还能好好的。被另外两个抱过去就不知道就总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入秋了还能把孩子晒中暑,小孩子不能用冰,两兄弟怕孩子一病没了拖不了手,就给他喂药让他睡,瞒不住了又给他吃薄荷之类的药草。
孩子回来就发出来,扯着嗓子一夜一夜地叫,那几个还要说孩子果然身体差。
方小太太本来还不愿意叫孩子宁幺儿,如今孩子弱下来,她怕当真养不活还是认了这个名字。
奶娘家里有三五个孩子,全靠着丈夫在外头干苦力挣钱,好不容易被方小太太看上带过来做奶娘,婆婆看她拿钱回来对她脸色也好看了,家里吃个鸡鸭鱼肉排骨什么的的也能落下一点到她碗里头,她真不想孩子没了被撵出去。
老大夫在跟前,奶娘吓得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嘴里还叫着让老大夫做主。
嬷嬷看着不像样子,乡村野妇果然没规矩,要不是家里没那么多钱,她们才不会要这些蠢人进门,说句大不敬的孩子都被奶笨了!
嬷嬷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把第一个奶娘的嘴堵了,拖到屋子里关着。
老大夫装没听见,低着头看地,只在肚子里破口大骂,八辈子不发一回善心,一发就摊上事。
方小太太躺在茅草上担忧地问:“大夫,孩子怎么样了?”
这么大的孩子乱吃东西就是华佗在世也不好说有没有事,脑子吃坏了的也不是没有。
老大夫眼珠子转得飞快,他看这孩子在肚子里像被憋过,这就更不好说了。产妇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要是自己哪句没说好把她吓得蹬腿走了,自己怎么脱得开手?
生死之事当了大夫这么多年他已经看淡了,当下含糊着跟方小太太说:“好好养着,没事少抱出去晒太阳,让奶娘吃两幅强身健体的药,再去喂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看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你放宽心。”
方小太太略略放了心,又吩咐琴姐拿钱送人,有了宁二老爷送回来的药材钱米,给不了五江二两还是能出。
琴姐笑着把银子递给大夫,好奇地问弟弟是不是真的没事。
老大夫支支吾吾地说有福的孩子当然没事。
万一也孩子没福呢?琴姐笑眯眯地让小子送老大夫回去,又让人留心老大夫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