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妈针线活好,又绣荷花又绣鸟的,段圆圆赶不上她,就挑了部给老太太念的经往上头绣:“保准大郎穿了活到一百岁!”
陈姨妈道:“它倒是好造化,等马婆子来了,让她也给大郎也念一卷。”
“马婆子,不是尼姑?”
段圆圆停了针看她。
陈姨妈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头还有桩事情在。”
官家嫌尼姑多了占地方,败坏风俗不说还少劳力。特意下了旨不许不到四十的民间女子剃头做姑子。
至于男人,男人是不下蛋的公鸡,没那么重要。
赵嬷嬷年纪大了,不做这些活儿了,拉着杜嬷嬷坐在凳子上磕瓜子。
杜嬷嬷只坐了半个屁股,笑:“何止呢!前十来年,咱们老家有个姑娘因犯了错被剃了头发在家里做姑子。
谁想到叫衙门知道了,没多久就冲进去一队人把姑娘拉到街上卖了。猪肉什么价姑娘就什么价,称好了就卖给老光棍儿当媳妇儿。
吓得尼姑都开始留头发嫁人,谁家敢找尼姑进门?”
陈姨妈听到这里也叹气,道:“剃度为尼的姑娘太太,有几个真心向佛的?”
大家或多或少的不得已的苦衷,被卖被打八字太凶,从良后没得去处。
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剃头做姑子,活得下去了凡心活动也是常事,酒肉和尚也多了去,皇帝偏偏就看不惯尼姑。
来给老太太念经的是马婆子。
赵嬷嬷说她是早年从金陵卖过来的尼姑,官府安排着嫁了个男人,那男人生性惫懒养活不起家里,马婆子只好重操旧业,还做三姑六婆给人念点经讨口饭吃。
老太太见她乡音难改,觉得亲切,这十来年都常常叫她过来,就是不叫她,马婆子也常常不请自来给老太太磕头。
只是老太太活蹦乱跳的时候见不得段圆圆,生怕她沾了佛祖一点神光,这那婆子段圆圆也一直无缘得见。
自从去年老太太一病不起,马婆子就不大来了。
马婆子不是不想来,她流窜大户早看出宁家风云变幻,老太太不成了,正是斗得厉害的时候,她来被风扫到尾巴怎么办?
要不是陈姨妈特意叫小子们去叫她,她能躲到老太太头七过来吃席!
马婆子是红枣脸,生得膀大腰圆,穿着粗布短衣,跟媒婆似的跨着篮儿飘进来,看着段圆圆和陈姨妈就福身磕了三个头,看着陈姨妈道:“太太比去岁好多了,人都精神了。”
“家里事情多,打不起精神日子怎么过?”
陈姨妈让人给她搬了个杌凳放在下头,马婆子只略沾了点儿尾巴骨,不敢坐实了。
陈姨妈又问:“怎么这么长时候都不过来,老太太想你想得慌。”
那抠门老寡妇!马婆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恭敬地坐在下头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要给老老小小做饭,晚上又要点灯熬油补衣裳,实在抽不开空。”
段圆圆看她面色圆润,倒不像受过罪。
倪婆子端着一盘子炸年糕一盘子炸薯条过来,在外头早听到这婆子满嘴喷粪,进来就把她脸皮扯在地上,笑:“老马,什么风把你刮过来了!昨天老娘才遇见你儿子在街上说你往王家太太跟前诵经,讨了一车冬腊肉回家,看你这脸儿吃得肥肥的!比我当厨子过得还好些!”
马婆子眉心一跳一跳的,说:“经早诵完了!王太太说姑子不好吃肉,念了十来天经只给了老婆子半车老酸菜,让回去沾辣椒粉吃!一家子都被盐水泡成个胖子!里头的苦只有各人知道罢了!”
陈姨妈听了,知道她是扯谎不愿意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道:“你既然没讨着腊肉,就用今天的工钱在家里兑出来,这也不是大事,早早说了这会儿都吃上肉了。”
段圆圆心里也有谱了,想起庄子上才宰了口猪送上来,那肥油多得做不了菜,也道:“不如再挑两只后腿给马婆子拿回家拌料晒起来。”
马婆子哪想要什么腊肉,她只想要银子!又不好说自己是扯谎的,心里把倪婆子五马分尸,嘴上还千恩万谢地磕头跟着赵嬷嬷去提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