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不算太意外,又有些好奇。
不意外的是,在他那个时候,打老婆只是很寻常的事,哪家的爷们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受了气,拿家里的娘们出出气、找找补补,再寻常不过了。
好奇的是,他借住的林家,水鬼听他们说话,林万峰和陈敏这对翁婆仿佛都是要出门去挣钱养家的——好歹也在林家呆了一天有余,水鬼不会再把林家当成富家翁了,但也隐约猜到能住得起这种“高空楼阁”的人家应该是能挣到钱的本事人家。
既是两口子都在外面挣钱,那自然没有哪个拿哪个出气的道理,林万峰不打陈敏、乃至被陈敏呼来喝去,在水鬼看来理所当然。
对门这一家,公婆两个都呆在家中不出去挣钱,却是靠谁养家,又如何住得起这般漂亮的房子?
揣着这一丝好奇,水鬼没急着回去看剧,趴在厨房面朝门厅的窗子上看那打人的男主人是如何说法。
这家男主人体型与他借住的林万峰相似,体力却似乎没有热爱往外面跑的林万峰好,下死力气把老婆踹得几乎闭过气去、哭都哭不出声音来,便已有些气喘吁吁,停下来指着婆娘臭骂。
污言秽语自不必说,水鬼都不会往耳朵里去,古来男人打老婆,自然是不会说出什么好听话的。
但咒骂之外的那些话,水鬼就有些困惑了——却见这个凶神恶煞之徒指着自家婆娘,一连串表子杂种之后,恶狠狠道:“老子给你把话摆在这里,想离婚门都不得!敢惹老子,老子把你全家都杀了,一个都跑不脱!”
“给老子提离婚,你他吗是不是攀上高枝了看不起老子了?凭你也有比脸看不起老子?老子杀你全家晓得不!你以为老子不敢是不是?!”
骂骂咧咧地放出一通杀人全家的狠话,男人转身一脚踹开厨房门,怒气冲冲回了屋内。
水鬼目送男人离去,努力理解男人话里那些意思。
离婚……是指合离?
攀上高枝……是指他老婆跟其他男子勾搭上了?
水鬼了然点头,难怪得了,原来是家中后院起火,难怪这男主人这般恼怒。
但只是后院起火便动辄威胁灭人满门,怎么说也过于凶戾了,这点上水鬼不是很认同,摇了摇头。
既已变心,不如大度些随她去,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须纠葛不清。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已了解缘由,水鬼就不再好奇,转头便要离开。
正要从门缝出去,水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然驻足。
等等——他以往见那些乡下村妇被家主捶打,再要面子也是忍不住要哭爹喊娘的,这家的婆娘被这般下死手,怎地一声不吭?
水鬼连忙又爬回厨房窗台上朝下看。
这一看,他便看见……那蜷缩成一团的婆娘,正紧咬着牙关,铁着一张青肿面孔,正挣扎着坐起身。
浑身的疼痛让这婆娘每动一动就忍不住浑身哆嗦一下,却仍然坚定地用手抓着洗菜池边缘、拼了命的站起身来。
接着……这个连站直都费力的婆娘,伸手从刀具架上取下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精钢菜刀。
水鬼:“……”
挨了这般毒打不发一言,这婆娘果真是憋着股劲儿要做大事啊!
水鬼顿时紧张起来。
他那个时候,但凡出了人命凶案,左邻右舍都是要被官府中人盘查的,说不准还会被召去县衙问话。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百姓进了那县衙大门,不管有理无理都得拖层皮;若是县官没得头绪又懒得夹缠,随意拉个倒霉蛋当替死鬼也是常有之事。
他正在看的“大戏”,戏里面就有这种糊涂官。
不管是这婆娘杀夫成功,还是被那比她壮得多的男子反杀,他借住的林家搞不好都要受到牵连。
见这家的婆娘一手紧握着菜刀、一手撑在洗手台上吸气,一双密布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凶光,似乎是只等缓过这阵子饱受毒打的痛劲便要行凶;水鬼顾不得不去管他人家务事,急匆匆绕过厨房,跑进这家人的客厅内。
这家的当家男人打过婆娘发泄过火气,这会儿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客厅里沙发上,开了电视,手里拿着个小铁皮罐儿(罐装啤酒)正往嘴里倒。
水鬼盯着这个当家男人观察了下,心中忧心更甚。
那婆娘比陈敏身形还矮些,又刚受过一顿毒打,若是拎着菜刀从厨房里出来被这当家男人看见,以此人动辄威胁灭人满门的凶性,怕是难以收场……说不准真会把那婆娘活生生掐死打死。
“——罢了!”
实在不能坐视寄住人家对门闹出人命官司的水鬼,举目去寻这家人的浴室。
万幸他已经在林万峰家看过如今的人是如何利用一个小小的机关便能获得源源不竭的水流的,晓得怎么拎开水龙头……只要有足够量的水,他就有信心中止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