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这样……把爸爸置于何地?你的心……是铁石做的么?"
"爸爸,对不起。"父亲的指责让方思慎愧疚难当,无言以对。那无端遭遇伤害的疼痛和委屈陡然间翻上心头,泪水唰地直溜溜滑过脸颊,滴在被子上。
"小思,小思,别哭……"方笃之慌得赶紧上前,半蹲在床边,伸手去替他擦眼泪。
方思慎却突然扭转头,连眨几下眼睛,硬生生把那股心酸情绪压了下去。
"爸爸,对不起。"同样一句话,只是语调平板些,姿态僵硬些,便须臾铸就连城屏障,前后天壤之别。
方笃之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过去了。
低声道:"是爸爸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疏忽,怎么会让那卑鄙小人有了可趁之机。如果不是……不是我乱发脾气,你也不会……"
"咚咚咚!"
洪鑫垚不等里边人回应,直接推开门,捧着一叠饭盒,咧嘴呲牙,露出一个自认阳光灿烂的微笑:"方叔叔好!"
方笃之立时换了张脸,转过头,温和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爸爸,就是他昨天救了我,送我到医院的。"方思慎也赶紧调整情绪,还没想好怎么介绍,洪鑫垚已经一派爽朗接下去:"我叫洪鑫垚,在国一高上高三,方叔叔您叫我小垚就行了。去年跟着方老师上了一年的课,因为太佩服他了,干脆认了做哥哥,叔叔您没意见吧?"
方笃之一愣,随即笑了:"没意见,当然没意见!"
"我趁中午没课,来看看方大哥怎么样了,顺便带了点吃的,您要不嫌弃,也凑合对付一口?"
方笃之盯着他看看,一笑,爽快道:"好,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方思慎不能吃,小赵自觉站到角落里,把桌椅让出来,洪鑫垚和方笃之面对面坐下。
他早看出方氏父子神态不对,却明显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方书呆那副可怜模样活像遭了欺负,之前被那人渣捅两刀都没见露出这副样子。问题是坐在对面的人是书呆子亲爹,总不能也一脚踹过去再揪着脖子审问……
于是连比带划再现了一遍血案经过,如何因为来上辅导课偶遇方大哥,又如何没想到对方那般凶残狠毒,手术时如何惊险紧张……
"小垚,"方笃之神情真诚而又郑重,望着面前略显亢奋的少年。
"啊?"
"方叔叔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这次小思遭此无妄之灾,若非有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这样年轻,却能临危不惧,见义勇为;还能冷静沉着,妥善应变。如此头脑和担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方笃之最擅长扮演风度长者,几句话把个洪大少夸得天花乱坠,顿时云里雾里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啊,那个……哪里,哪里。"
"叔叔看了你的证词,仗义执言,是非分明,真是谢谢你。"洪大少给警察描述时,不遗余力大肆渲染,强烈突出了伤人者蓄谋已久故意杀人的企图,令方院长极其欣慰。
"叔叔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远不足以用金钱衡量,但你毕竟还是学生,无论如何也没有让你救了人还花钱的道理。这一点微薄的心意,你若是不收——你既称小思一声大哥,难道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方叔叔?"
洪鑫垚望着面前厚厚一沓钞票,傻眼了。本来还猜着方书呆的爸爸多半是个老书呆,谁知是个老人精。
转头去看方思慎,却见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冲自己微微点头。
嘴里推让一番,最后无可奈何地收了。方院长又和蔼可亲地问起学业,洪大少坐不住了,借口下午有课马上得走。
方笃之把他送出病房,递过去一张名片:"小垚,你要是对报考人文学院有兴趣,可以给我打电话。另外,犯人肯定会重判,但是考虑到对大学名誉和文化事业的影响,详情不会对外公开。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些,记着不要随便跟人说。最好……也别告诉你方大哥。"
洪大少眉毛一挑,连转好几个念头,终于双手接过那张名片:"谢谢方叔叔,我会努力加油的!"
小赵没法名正言顺送自家少爷,躲在门后伸出一只手冲他摆摆。
洪鑫垚站在医院走廊里,闷闷地发了会儿呆。
得,人家爸爸来了,没你啥事儿了,回去吧。
方笃之回到病房,忽生感慨,对儿子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学生虽然粗俗了点,人还不错。"
转眼到了周五,下午放学比平日早,洪鑫垚惦记着方书呆的伤不知养得怎样,直接拐到医院探望。
其实这几天小赵的电话一直没断。他为了凸显自己任劳任怨尽忠职守的优秀品质,事无巨细都跟自家少爷汇报。原来方笃之白天事务繁忙,也就打消了辞退护工的念头,只晚上亲自守夜。方思慎总是请小赵帮忙,竭力在白天完成所有护理工作,包括擦身洗浴一应个人清洁任务。
小赵不敢抱怨,在电话里感叹着:"方少对他爸可真孝顺,生怕累着老爷子,这么体贴!"
洪大少道:"行了,老子给你开双倍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