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缓,阴暗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浇下一片天光。
两名宫婢引着几位姑娘行至积玉宫。
从侧门而入,进入一小殿,内设有一八开的镶八宝黄花梨座屏,左右各搁着几把黄花梨方背交椅,正中设有一圆背交椅,自是无人敢坐,几位姑娘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各自坐在两侧交椅上。
其中一着藕荷裙摆的俏目姑娘一屁股坐下,哎哟一声迭起,“我屁股。。。也湿了。。。”
她语毕略觉失言,脸颊红彤彤的,忙得住嘴,连忙闪身至对面一把干净椅子旁,自顾站着,不敢落座。
其他几位觑了她一眼,皆有狼狈,不欲多言。
直到傅娆循着人群进来,几道目光齐聚在她身上,视线下移,至她胸前的对襟乾纹,立即认出她的身份。
为首那位端肃女子,犹豫了一下,起身朝傅娆施了一礼,“给县主请安。”
其他三位瞥了傅娆一眼,或有鄙夷,或有不恁,也有无动于衷者,再如何,皆是不情不愿起了身,稍稍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傅娆心里装着事,不欲出风头,只笑着回了一礼,“各位姑娘安好。”
瞥一眼剩下的那张椅子,上有水渍,又见对面立着那藕荷裙摆姑娘,绷着一张俏脸,便知是她坐过的,傅娆不想坐,只是她若不坐,连带其他几位姑娘皆站着,也不是个事,只得挨着椅角,略微撑了身。
殿内一片静默。
狂风裹挟一阵雨气从窗棂灌入,吹得竹帘飒飒作响,众人身上不爽利,谁也不作声。
唯有对面那俏目女子,眼神一直落在傅娆身上,盯了半晌,笑吟吟开口道,
“傅姑娘果真是好命,虽是丢了状元夫君,却得封县主,这笔买卖还真不亏,听闻近来有不少举子登门求亲,想必是借傅姑娘东风,意图再捞个状元当当!”
她语气实属鄙夷。
其他几人神色各异投来目光,大有看好戏的架势。
傅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照姑娘这么说,也是打算卖了未来夫君,谋个封号?”
话音一落,隔壁一穿杏色菱花裙的姑娘噗嗤一笑,她捂着嘴幸灾乐祸道,
“傅姑娘,这话可说不得,梅妹妹的未婚夫可是李家三少爷,当今吏部侍郎的嫡长子,哦,也就是平康公主的表兄,李三少爷仪表堂堂,出身贵胄,那是多少封号都换不来的!”
傅娆心思一动,难怪一进来,这位梅姑娘便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是平康公主未来的表嫂。
梅家她也有所耳闻,梅玉清正是当今通政司正使,正三品大员,掌上情下达,扼朝廷之口舌,可谓是内阁六部之下第一要员,也难怪这位梅姑娘在皇宫内这般放肆。
傅娆不是吃亏的脾气,左右已得罪了淑贵妃一党,倒也没必要忍气吞声,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平康公主未来的表嫂,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急吼吼替李家声张,倒是不符合梅正使一贯端肃自持的风格!”
梅玲筱闻言,脸色一变,“你。。。。。”语气稍滞,不知想起什么,复又盛气凌人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医女之后,少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冒充皇亲国戚!”
向来唯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被封县主,这是讽刺傅娆野鸡妄称凤凰。
上首那端肃女子见二人吵得不成体统,连忙冷声呵止,“玲儿妹妹,你休得胡说。”
傅娆不怒反笑,“姑娘说我拿着鸡毛当令箭,是何意,我这县主是陛下圣旨亲封,莫非梅姑娘仗着父亲是通政使,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梅玲筱闻言唇色当即褪尽,也意识到自己口出狂言,蔑视了当今圣上。
想起那位圣上在朝中的名声,她不寒而栗,支支吾吾辩解道,“你休得栽赃,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端肃女子也知不宜再争执,倘若傅娆咬着不放,她们几人皆要治罪,只得说上一句好话,“玲儿妹妹,傅姑娘乃前朝太傅之后,你当谨记。”
不料她话音未落,坐在斜对角一直不曾出声的面冷女子,冷声讥讽,“我们傅家海内名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攀亲戚!”
傅娆闻言朝那人望去,只见她穿着一件月白对襟长衫,头戴珍珠头面,端得是不苟言笑,一身正气,无论是坐姿神态,抑或是穿着打扮皆比旁人讲究。
前朝覆灭后,傅家失势,子孙被乱军屠杀,唯有一支嫡脉避祸蜀中,先帝登基后,仰慕傅家高风亮节,派人入蜀将傅家迁回京中,傅家虽凋零,可风骨犹在,这些年一直以清正标榜,家中子弟沉潜刚克,端肃内敛,被世人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