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变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
冯昭仪的脸色泛白,但是在皇帝略显不耐的神情中却实在不敢说话。
而四公主也在母亲身边感觉到了畏惧,被这严肃的气氛吓得瑟瑟发抖,不过眨眼间就红了眼圈,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在寂静的鸦雀无声的当下,这一声抽泣就显得格外明显。
冯昭仪一把捂住四公主的嘴不许她哭出声,将她禁锢在怀里,额上不自觉的渗出了点点冷汗,抬头向皇后看去。
皇后的眼神稍冷,沉默的盯了她一眼。
冯昭仪的汗水流下来,再也不敢解释哪怕一声,当即跪下请罪:“是嫔妾无礼,情贵妃娘娘恕罪。”
所有人都看向邵循,想看她怎么处置,但是皇帝沉声斥道:“朕要罚你,求贵妃做什么?”
冯昭仪这次是真的冤枉,皇帝一开口的意思就好像是她有意攀扯贵妃,但其实她现在已经真的慌了,本能地察觉到能救她的就只有邵循,这才下意识就去求她,殊不知在皇帝眼中,这才更是罪加一等。
闹大了。
德妃淑妃等人闭口不言,其实心中也有一份惊惧。
方才其实主要争执的点并不在邵循身上,而是德妃与皇后的交锋,这已经是常事了,只因为近来邵循风头正盛,因此有意无意间,各人话头里就总是会带上她,其实这不痛不痒,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坏处,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那话中也没有说她的坏话。
妃嫔们提及邵循,只不过是不想放她置身事外,想要牵扯她一下,以试探她的处事习惯和性情——当然,也有一点试探皇帝的意思。
但是这都是点到即止,就连淑妃那句稍微过火的话都被太后立即顶了回来,差点令她下不来台,而德妃则更是隐晦,几乎听不到什么恶意,让人就算不耐烦这样的事情,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可是谁知道冯昭仪眼见邵循不理论,皇帝也暂时没有动静,竟然一下子将事情弄得过火了。
贵妃怀着孕,你是什么人,也敢劝酒?
皇帝一开始没有说话,以至于让本来谨慎的人一时忘了形,当他骤然发难时,所有人这才悚然而惊,意识到冯昭仪一时没把握住分寸,能将她们都牵连进去。
这事竟然不好收场了。
淑妃还好,她方才的话已经被太后斥责过,算是过去了,德妃看似平静的闭了闭眼,心里却已经有些慌张了。
这时冯昭仪跪伏在地,听皇帝道:“没听见朕的话么?”
这要是真的在除夕宴上被赶出去,那就脸面全无,今后见谁都抬不起头来了,冯昭仪不敢解释也不敢求饶,只得悄悄抬起头,哀求地看向邵循,明白如今只有贵妃有这个面子求皇帝饶她这一次。
可是邵循又不是泥捏的,如何会为冯昭仪求情?
她静静地望着皇帝,没有去看皇后或是冯昭仪,神情专注又平静,似乎地下跪的女人不是因为她即将颜面尽失。
不说冯昭仪自己主动挑衅,就说皇帝如今是为了她才大动干戈,若此时她出言求情,那岂不是拿皇帝的面子去做人情。
冯昭仪并非真的不识时务,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在意识到贵妃不会做这个好人之后,并不敢多做纠缠,在皇帝失去耐心之前,叩首请罪道:“臣妾酒后失仪,谢陛下训诫。”
说着用力掐了怀中的公主一把,将她推出去,自己慢慢起身,带着已经被冷汗浸湿的妆容和摇摇欲坠凌乱的发髻,狼狈地独自退出了殿内。
在沉默的可怕的氛围中,她留下的宫人忍着恐惧,将四公主抱起来悄悄捂住嘴,退回了她该坐的地方。
德妃低着头,在皇帝目光看过来时,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一瞬间就像一年那么漫长,直到他的视线移开,她强撑着没有动,但其实冷汗流了一筐,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情知这次幸运就幸运在方才她并没有真的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顶多是在跟皇后顶嘴的时候,连带着贵妃一起,明面上还是和她站在一边的,这才让皇帝找不到什么理由去处置她。
殿中的歌舞早就停下了,舞姬乐师们零零散散的跪了一地,人人屏息凝视,不敢多发一眼,就连太后都一时无话。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貌似平静道:“继续吧,”他对着众宗亲道:“好不容易过年团圆的日子,别为了几个不守规矩的人扫了诸位长辈的兴。”
宗亲们也纷纷松了口气,口称不敢——即使不是针对他们,也并非那种悬于头顶的雷霆之怒,但是皇帝这样压抑而沉默的怒火还是让人觉得难以招架。
歌舞重新开始演奏,只是乐人明显心有余悸,一开始甚至谈错了几个音,过了片刻才镇定下来,恢复了应有的水准。
邵循从方才起没有对冯氏的处置多说一个字,让人摸不透她的想法,此时才重新将酒杯端起来,对皇后道:“还请娘娘恕罪。”
这次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下语气宽慰道:“你不用将冯昭仪的话放在心上,有孕的人自然该谨慎,龙嗣为重。”
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贵妃随意吧。”
邵循的杯中其实早就空了,此时作势也喝了一口,算是全了皇后的面子。
这一出下来,场面顿时不再那样紧绷,连德妃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这宴中的歌舞都是最顶尖的,大家也尽力忘记方才那一幕,气氛渐渐松散了下来,低声交谈的,点评歌舞的,还有彼此敬酒的,虽然显得有些刻意,从表面上看好歹正常了起来。
皇后喝了那一杯酒之后,脸色就不可以抑制的泛起了红晕,看起来多少健康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