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看着舞蹈,似乎是在专心欣赏,嘴巴微动,用再低不过的声音道:“臣妾没有指使冯昭仪做什么。”
皇帝分明听见了她的话,却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臣妾想看看邵家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错,”皇后也不管皇帝有没有回应,自顾自道:“但是不管您信不信,臣妾是真的没有让冯氏向贵妃劝酒。”
她看向太后:“母后那边定是恼了,但是若向她解释也不是我鼓动若桢进宫的,她也不可能信。”
皇帝将一杯酒饮尽,平静道:“但是她来了,就是你的原因。”
“是啊,”皇后呵呵一笑:“臣妾都是这副模样了,还有价值让人家算计这一把,真是荣幸。”
皇后的性子自来有些执拗偏执,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就是在主动示弱了,但是皇帝并没有接茬,他的视线甚至从始至终没有碰触过她。
皇后神色黯淡,看着不远处邵循正转头跟太后说话,神态亲昵而自然,本来板了一晚上脸的太后注视着她的神情都是柔和的。
“您的眼光不错……”皇后喃喃道:“这孩子很讨人喜欢。”
皇帝的视线也在邵循身上,她似乎若有所感,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巧跟皇帝对视。
女孩子克制不住对他露出笑容来,看的他心底里甜得似乎要滴出蜜来。
皇帝的目光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毫不避讳道:“你说的不错。”
算一算,这是皇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附和皇后的话,竟然还是为着称赞其它女人,这让皇后不由自主微微皱起眉毛,“陛下……”
等皇帝好不容易赏脸看过来时,皇后的话便像被堵在了喉咙眼儿里,硬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帝后的座位在上首,两人短暂的交流无人得知,但底下的暗潮涌动、思绪纷飞却一点不比上面少。
皇帝这阵子宠爱贵妃其实大家都知道,毕竟虽然甘露殿离前朝更近些,跟两仪殿又只隔了一道墙,众人打探起来束手束脚,但是这三个多月下来,皇帝几乎日日都在甘露殿过夜,总有那么几次是被人知道的。
一个近来少进后宫的皇帝,频频宠幸一个妃嫔,说不宠爱也没人信啊。
但是这样的宠爱中宠有多少,爱有多少,实在是未知数。
毕竟连淑妃、丽嫔都当过一段时间的“宠妃”,其中水分有多重,其实各人心知肚明。
但是从今晚看来,这次实在不同于以往。
之前皇帝对后宫的态度很分明,就是放任妃嫔自治,处置不了的事就归太后,实在是闹大了,比如谋害皇嗣之类的,他才会插手干预,其他诸如口角,打嘴仗这类的小事,压根连往他耳朵里传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今晚的事说白了也就是芝麻点大的麻烦,几个妃子并皇后打机锋,稍微殃及到了贵妃的衣角,冯昭仪虽然看似无礼,但是那酒只是送过去而已,贵妃要是不喝,谁也没办法给她灌进嘴里,说是多严重也不见得。
原本皇帝遇到这种事通常都是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除了偶尔会抱怨一句太吵,几乎不会干涉后宫中事,但是他今天却实实在在的动怒了,甚至贵妃自己都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亲自插手将冯氏赶了出去。
这样的举动……要说他对贵妃没有点真心,那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妃嫔们心中的滋味各异,诸王公主那边倒是对这事很感兴趣,私底下不免传些眉眼官司,想要弄明白贵妃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叫铁树开花。
但是一看见邵循的脸,这样的疑惑又仿佛是多余的——生成这个样子,陛下定力再大,动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有了共同的话题,这话题有意思的同时还隐晦不能明说,反倒更让人精神。
这次宫宴让在场的宗室很是满足了好奇心,兴奋之余就不免多喝了些酒,酒意上头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皇帝今晚被来来回回的敬酒,也着实喝了不少,虽然没醉,但是已经有些微熏的状态。
宴至大半,歌舞也差不多结束了,皇帝要说什么,但是宽袖一摆,却不妨蹭倒了酒杯,将他衣衫上用金线绣的龙纹打湿了。
皇后见状,连忙想替他擦拭,嘴上道:“臣妾扶您去更衣吧?”
皇帝摇头,揉了揉额角:“不必,叫大家散了吧。”
皇后要去扶他:“臣妾送……差人送您回去?”
皇帝推开她的手,扬声道:“……姑娘。”
所有人侧目,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有邵循犹豫着站了起来:“陛下?”
皇帝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叫错了,改口道:“贵妃过来。”
邵循见他似乎是有醉意,连忙上前去搀扶:“陛下,您哪里不舒服?”
结果一接触,她便发现皇帝虽然挨着她,但其实是他自己在用力,并没有将重量压在她身上。
皇帝摇了摇头:“朕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