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将一筷子鱼肉夹到皇帝碗中,好笑道:“您就见了一面,哪里就知道这么多了,这天底下为了求稳一拖三年六年的还少么?”
“话可不是这么说,你的哥哥,跟旁人怎么能一样。”
邵震虞给皇帝倒酒的手是稳的,但是心却一点也不稳,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试探的问道:“陛下可是曾见过绍辉?”
皇帝还没说话,就被邵循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下,他顿了顿,掐头去尾道:“不过偶遇过一次,邵卿不必担忧,他对答还算得体,并不曾失礼。”
邵震虞轻呼出一口气:“臣惶恐,那孩子竟然从未提起。”
邵循看了看父亲,向着皇帝眨了眨眼睛。
如果忽略英国公陪着皇帝和女儿吃这一顿饭,站的腰酸背痛腿都发麻,心中还七上八下不得安宁的事实,外人看起来,这场景还是十分和谐的。
至少在淑妃眼里就和谐到了刺眼的地步。
她隔着湖在栏杆后面眺望着馥芳亭,久久不曾说话,几个宫人小心翼翼的站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到最后还是珍珠上前硬着头皮道:“娘娘,湖边风大,咱们回宫去吧。”
“风大?”
淑妃冷哼,言语刻薄到与在人前的温婉得体完全是两个人:“那边大着肚子搔首弄姿,都不怕风大,我怕什么。”
珍珠“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将其他人遣的远了些:“娘娘!您这话让别人听见了……”
淑妃抿了抿唇:“听见了又如何?我和她品级相同,那丫头还能拿我怎么样?!”
珍珠十分为难,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话不怕传到甘露殿,主要是怕传进两仪殿,到时候皇帝可不管你是几品。
淑妃沉默了一会儿,远远看着英国公站在皇帝身边为他把盏,轻声道:“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珍珠道:“平日里为贵妃诊脉的是张院使,他一贯是除了陛下谁的帐都不买的,奴婢没去碰那个钉子,就去找了一个在偶尔替贵妃把过一次脉的王太医……他说把不准……”
淑妃嗤笑道:“他们嘴里没一句实话……之后呢?”
珍珠道:“奴婢封了他足足五百两,他才道虽是完全不敢确定,但单从脉诊上来看,是个……皇子的可能性居多……”
五百两就买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但是让淑妃骤然阴沉下来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珍珠安抚道:“娘娘急什么呢,那孩子还在贵妃肚子里,就算真是个男孩,和咱们三殿下也差着十七八岁呢。”
淑妃的眸光越发灰暗:“我之前也这么安慰过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一年事事不顺,想做的一件没做成,前有皇长孙,后有贵妃,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配了个破落户……”
珍珠道:“陛下一贯如此,齐氏出身也不算顶好,二皇子妃不也跟咱们半斤八两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淑妃简直要火冒三丈,压低了声音怒道:“凭什么半斤八两?!我的儿子,跟一个贱婢之子半斤八两?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不成?!”
说罢,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我看齐氏生的那小子很得陛下青眼,比寻常皇子都重视,竟然没满周岁就亲自赐名,大皇子的许多缺点,都可以被皇长孙的好处掩盖。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因为看重孙子就重用儿子……还有……”
淑妃幽幽的往湖对岸看去:“那也是个祸害……”
要说原本淑妃还是个挺沉得住气的人,因为她自认为宫里的皇子扒拉扒拉还真就数三皇子最拿得出手,无论是长相性情,母族地位,还是人品年纪都没什么可挑的,因此虽然没忍住动过一次手,但在失败后还是很理智的收手了。
谁知道这连一年都没过完,事情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皇长孙的诞生,贵妃有孕,还有三皇子妃的出身也那般上不了台面,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再认为皇帝最有可能立三皇子为储了。
难道真的就坐以待毙?
淑妃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回宫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那边皇帝跟邵循吃了这一顿饭,过后完全没有给邵震虞跟女儿单独说话的机会,温声勉励了几句,就将他打发走了。
邵循挽着皇帝的手臂,便往回走边道:“方才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您也不提醒一句,让外人看了想什么样子,还以为我多黏人呢。”
几瞬之后没听见皇帝的回答,邵循不解的抬眼一看,之间皇帝紧闭着嘴巴,一副强忍着不笑的样子:“我说的哪里不对?”
皇帝咽下笑意,咳嗽一声才道:“没错,你可真是,嗯……一点也不黏人。”
邵循自认为自己端庄得体从不撒娇,但是皇帝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一听就另有所指,让她不禁羞恼又有点心虚,心知在这上面辩论可能必输无疑,连忙转了话题:“您今天怎么想起召我父亲伴驾?可别说是赶巧了。”
“赶巧也是一部分,”皇帝也不纠缠,顺着她的话道:“让他见见你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
皇帝却不回答,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腹,似乎能透过皮肤,看到里面已经成型的胎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不着急,今后……你自然就能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