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似海,吞没多少黑暗,一条人命栽在其中,甚至溅不起丝毫水花。
回到宣平侯府的时候已过申时。
两个侍婢垂着头战战兢兢地立在门外,而厅中,闻致守着一桌已经凉透的饭菜,一如她生辰那夜,表情万分精彩。
四月二十三,正午,他说会给她补上一顿家宴。
“小姐……”青杏大概已经承受过一番闻致的怒火,迎上来接过明琬的伞,都快哭出来了。
明琬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朝厅中走。
“站住!”
闻致叫住路过的明琬,面沉如水道,“你迟了两个时辰。”
明琬睁着温润的眼看他,反问道:“我等了你一夜……不,应该是很多个等你归来的夜晚。如今世子不过等了两个时辰,就受不了了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闻致竟流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喉结滚动,哑声问她:“你故意的?”
明琬嘴唇动了动。
每次都这样,看到闻致难受,她心中只会更痛十倍,一时间讥讽的话也说不出了,怏怏闭了嘴。
“那天你自顾自说完话就走,我可有应承?”
明琬每次和他讲道理都会弄得自己十分难受,实在不想再吵了,只好深呼吸一番,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你这么聪明怎会不明白,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不回来的。”
闻致面色冷白,专注地看着她,眸中情绪几度翻涌,最终又归于虚无。
既然补不回来,那就丢弃它重新开始,这是闻致一向的风格,冷硬而又自私。他平复心情,转而抬起干净瘦削的下颌,邀请道:“过来,陪我吃饭。”
明琬终于明白这些天她的愠怒从何而来了,因为闻致待她的态度就如同待一只小狗儿,高兴时就使唤逗弄一番,不高兴时就丢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没有人在乎一只小狗被抛弃时,它的心里会想些什么。
她太生气了,抿着唇,以至于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闻致以为她在拒绝,皱起好看的剑眉,而后推动轮椅,伸手攥住明琬的腕子,将她轻而强硬地拉到桌子边。
一旁紧张观望的丁管事立即调整椅子的位置,使得明琬能顺利坐下,而后悄悄挥退一干侍从。
明琬坐在位置上,并未动碗筷,闻致难得纡尊降贵,为她夹了块醋溜小排。
明琬望着青瓷碗中那截淋了晶莹芡汁的排骨,胸口如塞了两团棉花,复杂道:“世子难道不知,我不爱吃酸甜口味的菜么?”
闻致握箸的手一僵。
他很快又露出从容的神情,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弄走了那块排骨,问:“你喜欢吃何物?”
明琬祖籍蜀川,偏爱辛辣。
她记得闻致爱吃肉,不爱蔬果,不爱甜食,猫舌头,茶汤都要晾温了才肯喝……而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闻致却未曾留意过她的喜好。
直到此刻,明琬依然喜爱闻致,可那团炽热燃烧的懵懂爱意之中始终横亘着一根尖刺,时时刻刻提醒她:这样不对等的感情要延续一辈子,是件多么可悲的事。
她很难受,为何闻致不可以对她好一点呢?
可若是厌恶,为何不直接休弃,而是将她圈在府中,给她一点希望,又再亲手掐灭她的希望?
“不必了,我有手,我自己来。”
明琬夺过碗,自己胡乱夹了些菜,也没看清楚是什么,直往嘴中塞。
“从明日起,你不必去太医署了。”
闻致忽然道。
明琬嘴里的饭菜还没有咽下,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说甚?不对,你如何知道我去了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