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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不知对方身家,他们也曾钦佩过这小公子坚韧机敏,只不过一旦知道他是顾玄礼的小舅子之后,所有的钦佩都变了质,
施加在林阆身上的骂名,似乎也能将他的本事拖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彷如只要辱没了林阆的名声,就能摧毁他的努力,让他一蹶不振,让出珍贵的名次。
但此刻,林阆弯弓射箭的昂扬姿态和蓬勃斗志,宛若给他整个人燃了一把火,火光冲天,足以将所有骂名和偏见一同烧尽!
就连考官台上的诸位武官见状,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位“督公的小舅子”。
众人各有心思,顾玄礼如今被缉拿入狱,因他在北街上当众虐杀瑞王,犯了天家大忌,
可但凡有些门路的人,都在那场厮杀中窥得了更多门路——原来顾玄礼竟是当年被指反叛的宣威大将军宣曜之子!
顾玄礼在北街怒斥瑞王当年设计陷害,也因此,他杀瑞王,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无人敢断言,不论是治罪还是无罪,所有人都静默观望,在等,
等圣上表态对这位只手遮天的权宦的心思,等贵妃是否会伸出援手,等即将归来的镇国将军陆远可会成为圣上的新刀,斩杀这条阉狗,更等传闻中顾玄礼养在外的数万私兵,可会一怒进京。
如此,他们这小小的武举,不若也等等好了,
林阆若是争气,就让他在会试凭自身实力拿个名次,最后还有一道殿试考兵书策论,交由圣上亲自决断!
如此,武举会试上林阆的狂放之言便如汪洋海水中的一道小浪花,扑腾而过,没掀起浪潮,却暗暗攒集,成为最终汇聚波澜的小小力量。
林皎月在府中闻言,难得露出抹笑来。
可她才刚刚一笑,便扯动了颈脖上的伤,那道很深的刀痕从她右侧的耳垂下漫过,由耳根一路红到漂亮的锁骨,哪怕齐大夫赶来给她用了最温和的伤药,却仍时不时便疼到她彻夜难眠。
阿环红了眼,忍着哭给她取来冰袋,隔着纱布轻轻敷着镇痛,林皎月勉强抿抿唇,看向来同她送信的乘风:
“多谢告知,既然一切安好,你也不必一直过来,免得给自己和盼盼引来麻烦。”
乘风深深看了眼这位恬淡宁静的督公夫人,很多时候会觉得她与那个疯子全然不同,纳闷两人如何过到一块的,可有些时候,又觉得她其实和顾玄礼一样疯。
“夫人在我家姑娘身陷囹圄时,拜托梅掌班一直关照,姑娘感怀在心,乘风为夫人传递消息也不过尔尔,姑娘言道,夫人此刻仍留在督公府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若您担心回到伯府连累家人,她愿为您在城外安置一处院落。”
原先老镇国公想让陆盼盼进宫是为了对付顾玄礼,如今顾玄礼当啷入狱猝不及防,老国公也是没有料到。
想让陆盼盼进宫不假,可陆盼盼是老国公最心疼的孙女儿也不假,既然无须制衡那阉狗了,他亦没有理由再叫宝贝儿孙女罚跪祠堂,便随意找了个理由,将人赶紧劝了出来。
因此,陆盼盼才知外头竟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大事,也心疼起林皎月如今的遭遇处境。
林皎月轻轻拍了拍阿环的手,示意对方无须再替自己冷敷,抬起眸对乘风轻声道:
“多谢盼盼好意,可还请转达盼盼,圣上一日不封督公府,便代表督公之罪尚未定论,我就不怕敢有人来造次,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夫君身陷囹圄不可归来,我便要替他守好这里。”
见状,乘风也不再说什么,只道若有需要,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皎月眼眸微动,忽而道:“确有。”
*
乘风来得静谧,走得悄然,府中的下人们亦如厂卫司的蕃子们一样,对顾玄礼忠心耿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主子吩咐,绝不会向外透露半点,
所以林皎月心想,她自然不能辜负他们。
且外头如今已经吵翻天了,时不时就有传言,百官今日进言要如何如何处死顾玄礼,明日拍桌陆将军回来那阉贼绝对活不了。
哪怕再坚毅,听多了,也难免心神溃散,府中若无她主事定心,待顾玄礼回来了,这里还是个家吗?
林皎月面色如常,完全接过了府中的管事权,孙嬷嬷与管事转而辅助起她。
在这越发风雨飘摇的时候,林皎月越稳稳地安定起府中的条条桩桩,就连与最小量的摊贩货郎购买东西,她都亲自出面,忙得不可开交。
林皎月也告诉府中众人,再过两月就是新年,原先许诺的新衣和年礼都会给所有人准备上,
他们得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迎接她来得第一年。
她前世死于小年,那日宁王府喜气洋洋迎新妇,如今她只盼着,到了小年,前世一直无虞的顾玄礼也该安然出来了,出来陪她洗刷掉那段悲惨的过往,和她一道开开心心迎接新的人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