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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兕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怨气,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抱怨起来,“女君真的太过分了,她就是故意要给女郎找麻烦!女郎,我们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连稳重的若澜姑姑都忍不住劝“女郎,您万不能委屈自己,若女君执意如此行事,该修书告与府君请他做主。”

姜从珚心知她们担心自己,只好停下脚步拉起她们的手安慰,难得俏皮地说“你们放心,她一欺负我我就跟外祖父告状!”

话是这样,姜从珚心里却开始考虑起嫁人的事来。

楚王妃这儿都还好办,搬出外祖父的名声就能压住她,关键是上面那位。楚王妃之前没想过她嫁人,去年进了几次宫,回来就有这个念头了,挑的人还都差不多,都有个明显的共同点,家中没有兵权。看来上面那位很关注她,十分担心她嫁回凉州。

她当然不会嫁给表哥表弟,但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找个人合作?

这确实是个办法。找个能让梁帝放心的人,各取所需。

姜从珚在心里盘算起长安城中合适的人选,正思索间,不知不觉行到了楚王所在的澧水院门口,姜从珚思绪一收。

澧水院凿了一条河沟引泾河支流澧水进来,环着院子流了一圈,中间的小岛上修了栋阁楼,只有东面一个出口,可谓三面望水,无人靠近。

行至阁楼前,有个小童守在门口。

姜从珚问“父亲可在里面?”

小童骤然见到家中女郎,愣在了原地,被兕子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忙道“女郎回来了!主君在,在里面,只是……”

“只是什么?”兕子不耐烦地问,这个小娃儿,回句话还结结巴巴的。

小童小心道“只是主君今日又饮了酒,恐怕还醉着。”

姜从珚点点头,并不意外。

自十七年前原楚王妃去世后,楚王悲痛过度,闭门谢客心性懒散,十年前姜从珚的双胞胎哥哥早夭,楚王更是终日沉溺饮酒,醉生梦死,不管世事。

多年如此。

推开木门,一股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甚至有些刺鼻。

适应了会儿,姜从珚提起裙摆跨进门槛。

屋里没开窗,幔帐悬垂,光线有些昏暗,四周静悄悄的,地毯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酒壶,矮榻上的小几也被掀翻在地,酒水四流。

姜从珚小心避开地上的障碍,继续往前走,绕过一扇玄面朱背的绢丝绣花鸟纹的折扇屏风后,终于看到仰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楚王。

他大约三四十岁,面蓄短须,皮肤偏白,身材修长偏瘦,胡乱裹着一件细绢白底蓝领的宽袖长袍,衣襟散乱,上面还残留着酒渍,赤着脚,放浪形骸,毫无王室威严。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他缓缓撑开眼皮,先看到垂到地上的一角青碧色莲纹披帛,然后是繁复的绛碧色裙摆,意识到什么,勉强用手肘支起上半身,艰难勾起脖子朝姜从珚斜斜看过来。

他可能是醉糊涂了,也可能眼花,盯着姜从珚看了好一会儿,似在辨认,又好像在看一个故人,酸得眼角都有泪花儿了也没认出来,反而问“你是谁啊?”

“是我,女儿回来了。”姜从珚对面前的场景好似看过百十遍,早已习以为常,双手交叠在腹部,朝他行了一礼面不改色地道。

楚王脸色一怔,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她是谁,点点头,语调缓慢悠长,“哦~是珚儿呀。”

“你来……嗝、干什么呀!”楚王又问。

“女儿远归,向父亲和夫人乞安。”姜从珚平声说。

“哦~”楚王恍然大悟,摆摆手,“父甚安,安,安……你去吧。”声音渐低,只清醒了片刻便又要醉过去了。

回到长安一年多,姜从珚与父亲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每次都醉得浑浑噩噩,父女间的交流也十分单调而乏味,让她搞不清,楚王对自己这个女儿,究竟有没有感情。

如果没有,终日浑噩是为何?如果有,又为何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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