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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没想过陈少昭能跟她交底,单从他刚才的行为判断,她猜测他不是红就是白,她有必要弄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敌是友。
可是凌安再怎么也没想到,陈少昭向她坦白的并不是他的政。治倾向,而是他们的前世纠葛。
上世纪早期是新旧思想碰撞最激烈的时期,封建迷信仍然大行其道,相比简玟而言,凌安更为容易接受了关于前世今生的说法。
不过她并不像简玟有那么多疑问,也对那些所谓的前世瓜葛不感兴趣。
她自小丧母,没半年他爹就娶了二姨太,幼时一到雨天她就哭闹,尤其难养,没有生母庇护,奶妈待她并不上心,家中大小仆人为了让她停止哭闹便常恐吓她,甚至将她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二姨太嫁过来后经常煽风点火,说凌家这长女生来命硬,客死了大太太,整日闹得家中不得安宁,如此,她爹便对她烦得很,鲜少去看望她。
凌安便是在这一群不怀好意的姨娘和仆人之间长大的。
九岁那年家中来了个四姨太,很得阿爹宠爱,进门后屡次针对凌安,三番五次去老爷面前说她一个姑娘占着南边最大的屋子不像话,非要叫她搬出闺房腾出地方来。
后来凌安与四姨太起了争执,四姨太便暗中命人杀了她自小养的猫,尸体投入她喝水的井里,她发了烧连做了好几日噩梦,梦到惨死的大少爷喵呜委屈地钻进她怀中。
她还没到阿爹面前告状,四姨太便哭得梨花带雨,说教不好她,那几日下了大雨,她连床都下不了,阿爹不顾她高烧不断,反过来训斥她。
雨停了,她烧也退了,不吵不闹,拿着阿爹的玉扳指出去请了位城中有名的小生来家里唱戏,几房姨太太都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前来听戏。
她命下人上了不少好酒,曲散之后,小生授意来到四姨太房中找她。
她算准时间让人将阿爹引去四姨太处,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衣衫不整的四姨太倒在小生怀中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好生快活。
阿爹一气之下将四姨太赶出家门,只是没多久,又来了五姨太,家里新人换旧人,旧人越来越失宠,只有凌安在这暗流涌动的变换之中愈发狠厉,逐渐得到她爹的重视,直到她爹将掌家大权交给她。
所以凌安向来只信奉一套道理,这世间的人对于她而言分为两种,利与不利,不利的则当机立断。
当她听闻打小以来所受的磨难和即将要承受的一切皆因眼前人时,陈少昭便被她无情地划为对她最不利的那类人。
凌安慢条斯理地削完一整个苹果,将苹果放在精致的瓷盘中,切成了几小块,在陈少昭停下声音时,她将瓷盘递给了他。
那双绝美的凤眼里是空洞而冰冷的眸光,最终透着绝情凝结成霜。
在陈少昭接过瓷盘的瞬间,她将刀子插入他的身体,不带一丝情感地说:“你可以离开了。”
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幸而捡回一条命。
陈少昭被人刺杀的事一时轰动各方,流言四起,都说他和日本人交往频繁,被中。共地下党暗杀,也有人说他动了右。派利益因此与右。派。党。内人士结仇,众说纷纭。警察署里和他相熟的警官来探望他,几次询问他凶手的样貌,都被他应付过去。
这些流言传到了安华宾馆,就连陶兆之都大为惊讶,说那天陈先生从他们这里走时还好好的,以陈先生在警察署的影响力,这凶手八成是跑不掉了,逮着不死也脱三层皮。
凌安冷漠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反正接下来的日子在牢里过还是提早被送上黄泉路都一样。
意外的是,一个月过去了,她安然无恙。
陈少昭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消瘦不少,但依然体面。
他来到她面前,从身上拿出一个圆壶镂空状的凤凰鎏金香囊,对她说:“我来向你赔罪,希望你能收下。”
凌安心绪复杂,她差点杀了他,他反倒弄了个这么精巧的玩意哄她消气。
她抬起眸无声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顺手接过香囊扔进柜台里,不再搭理他。
他依然会隔三差五来饮茶,碰上凌安得空,他仍然会停下与她聊两句,还将她带去了僧娑洛,自此她便结识了僧娑洛里的其他成员,陈少昭不在广州的日子,她也会经常跟那群人集会。
尽管她对他的态度依然疏离冷淡,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各地给她带来种种稀奇的洋货。
有时新的围巾、手包、裘皮大衣,法国女人喜欢用的香水,有次还给她带来一双粗跟的罗马小凉鞋,那时周围没有女人这么穿,不少深宅大院的女人甚至还在裹小脚,这双露出脚面和脚趾的凉鞋无疑是大胆前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