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对完美这个概念有种偏执,所以但凡做事都要做得最好,无法容忍有任何瑕疵。念书也好,做事也罢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真的无法想象,刚刚截肢的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当时她也不在国内,一直在德国疗养,没有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
屋子的光线很暗,厚厚的窗帘也拉着,根本分辨不出日夜,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烟味,酒瓶摆了一桌子,电视机开着,放的还是那张碟。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电视关掉。
“喝水么?”
他问了以后才发现这里能喝的东西只有酒,于是起身去烧水。
“我坐一会儿就马上走。”
写意说。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写意。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说明,”写意说,“邱律师手上的赠与合同,我不会签字。”
他的背影一僵。
“我送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过。”
连那退回来的婚戒最终也被他扔了。
“你知道,只要我没有签字,就不会生效,况且我不相信现在的厉氏不需要这些钱。”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他就觉得一肚子火,于是冷嘲道:“那钱本来就是以你的名义存进去的。你不乐意的话大可以取出来一把火烧了,岂不更解你心头之恨?”
“厉择良!你……”她自觉辞穷,“你”字脱口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他一直想说写意留下来,我给你钱是因为我怕我一旦失去一切以后让你过苦日子。可惜如今在气头上,一开口就完全变了味儿。
“我怎么了?你不是恨我入骨,现在我替你想法子,你还要怎么样?”
他转身回来盯住她。他这人越是生气,便越爱说些讥讽嘲弄人的反话。“与其让你千方百计地伙同外人来算计我,还不如我自己送上门去,不就图个让你省事省心。”
“或者,”他又说,“就当这几个月你演戏给我看的辛苦费,陪睡过夜不是还加钱么。”
这样一席羞辱的话,让写意顿时煞白了脸。若是其它人这样说她,她保证会上前一掌拍下去。可惜,他是厉择良,不是厉择良以前也是阿衍。
“你用不着和我赌气,拿话讽刺我。”
写意倔强地仰起头,“况且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的我又是什么样?”
他冷笑。
“估计那时还没疯。”
写意说完,拿起手袋,迅速起身夺门而出。
留下厉择良一个人站在屋子里,门还开着,就听见她又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梯。明明……明明刚才看到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心里是万分惊喜的。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是的,他有失心疯。
他就是从上回高速路撞车前和她第一次怄气开始,就患失心疯了。
写意一口气跑到大街上,幸好是在这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不然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哭出来。她看见厉择良那么糟蹋自己,心痛地想劝他几句的,没想到两人之间的话题最后居然转变成这个模样。
而且,他讥讽她的话句句在理,她哑口无言。他俩都知道对方的痛处,便故意字字都戳在上面,像一把双刃的匕首,相互伤害。
他也永远不会像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一样追出来,抱住吻她,然后热切地说:“我爱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也幸好他没有这样,否则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缴械投降。
绿灯亮起来,她随着人流一起踩着斑马线过马路。小时候她过街的时候,也喜欢专门选择白线来踩,避过水泥路面。如果人生的道路也可以这样选择就好了,不喜欢的地方便可以不用落脚。
本来看见他之前,以为伤口已经愈合,可是破开来一瞧,原来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