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近十万人,好像天空中一团巨大的乌云,南边迎着唐军的部分则依旧凝聚,像是能滴出雨来,而一开始溃败,边缘处就不停往外扩散。
这么多的兵马若散乱,逃兵到处抢掳,必然给百姓带来一场浩劫。
想控制住势态,就好比要拢住天上正在飘散的云朵。
郭子仪正在试图这么做。
中军大旗附近一道道军令传来,命各部唐军从不同的方向驱赶、招抚、击杀叛军,仿佛是操控几双巨大无比的天人之手。
所谓“如臂使指”不过如此。
安禄山起兵至今还不到两年,范阳军士内心深处对唐廷的敬畏还未完全消散。
因此,当范阳失守的消息传来,大军溃败,许多士卒正不知所措之际,听到那“降者不杀”的呼喝,便停下了动作,举起双手争先恐后地投降。
“别杀我。”
“让开!”
薛崭死盯着史思明的大旗,冲进了敌阵,被投降不前的叛军拦住了去路,提刀就要再砍,被陈嗣业大声喝止住。
“上马追。”
薛崭这才抢过一匹骏马,猛踢一脚就追。
他回头看去,却发现陈嗣业得到的军令其实是收拢降兵。
可这位安西大将平时执行军律虽然极为严格,今日却是为他破了例,放他争抢功劳。
想必是心里也憋了一股气吧?
“将军,我一定给你长脸!”
薛崭在心里呐喊着,俯低了身子,加快马速,再加快马速。
他的伤口被颠破,疼得厉害,但也离史思明的那杆大旗越来越近。
路上不断能看到叛军士卒投降或逃散,少有抵抗者,反而是更多的唐军骑士追上来,想要抢擒杀贼首的大功。
“我的,是我的。”
薛崭坚定信念,回想着军中对史思明的描述。
瘦削,中等身量,鸢肩驼背,凸目如鹫,尖鼻如鹰,须发赤黄稀疏,秃顶。
残阳如血,史思明的大旗进了恒州城。
一支唐军骑兵迅速追击了上去,意图在叛军关闭城门之前咬住他们。
陈光弼麾下大将白孝德追在最前,令旗摇晃,分兵去堵住恒州城各个城门。
“吁!”
薛崭猛地拉住缰绳。
他不是白孝德部下,不听他的命令,也没机会上前争功,遂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千里镜来。
此物在如今还是稀奇之物,在军中也只有高阶的大将才有,他能有,当然因为他是薛白的人。
熟练地以千里镜扫视前方,薛崭很快看到了史思明那显眼夺目的铠甲与披风,正往城门内而去。
如此,擒杀贼首的大功就归白孝德所部了。
可薛崭转念一想,忽然想到,史思明都败成这个样子了,不第一时间奔回平卢,躲进恒州城还有何用?
他虽然年轻、战阵经验少,却常常在薛白身边耳濡目染,对大形势的了解却比一般的将领要清晰些。
于是,薛崭转动千里镜,扫视着各个方向散逃的小股叛军,终于,其中有一小队骑兵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支骑兵是不久前才脱离了史思明的亲军大队独自逃命的,人数不多,仅十余骑,但一人三马,马匹都十分神骏。
再想到史思明是爱马之人,薛崭毫不犹豫,驱马便向那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