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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悦便借此抓住了马鞍扶手。他将她一直乱蹬的那只脚固住脚腕,塞进马蹬中,等她坐稳,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王献将一切纳入眼底,然并不置词。邵梵侧身叩手:“四哥,久别当自重。”王献淡然微笑,“弟亦然,当自重啊。”兄弟二人对礼一番,人马混合着坚硬的鳞甲与铁蹄声,便跑动起来,声震冲天往城外跑。王献一直等到几股兵马尽数经完大相国寺,才朝着队末再作一揖,转身默入八千楼台烟雨幕中,周身的声色犬马与他都格格不入,孤身残影,形散而去。出了建昌城才到郊外,因为速度太快,她已经气喘吁吁,闷了一身弱汗,还时不时地咳嗽两声。那咳嗽声钻进他耳朵里去,像有只手在纠缠他,将他心房掰开。邵梵缓声沉吟:“试着深呼吸,呼吸跟上马儿抬腿的速度,可以将咳嗽缓下去,我不能为你放慢行军速度。”“赵梵姑娘,从今天起,对外你便是我为治理鲸州污水,私请去鲸州找周匕的女先生,我按月发你工薪,也会给你食宿,但你与我随军雇的工匠,医官都没有分别。”他见赵令悦头也不抬,顿了一顿,才捡起来话,“不可再指出入有轿子可以乘,起床有婢女伺候,你不会有任何殊遇,适应不了,也得适应。”赵令悦差些将一腔嗓子咳破了,手被粗糙的马绳割得掌心肉烧。她将袖子拢一拢,隔在手与马绳之间做下缓冲,但捏马绳捏地更紧了:“我并没有指望,什么殊遇。”说罢,又狠狠地咳了一串。邵梵一直紧紧地盯着她,见她如此清减病态,手也难受不安地蜷缩了起来,但口中仍“驾”了一声,胯下马蹄提速,溅起若干水滴,将她甩在后头:“那就好!”痒不断地从丹田挠出来,但赵令悦不能让自己真的咳死。只好深呼吸,不停地深呼吸,将将与马的弹跳持平时,真的止住了那阵子要命的咳嗽。她无声地苦笑,怎他教的都是让她学会如何吃苦的道理?才一年,她却快要将从前没吃过的苦全都吃尽了,死了不知多少回,人都半进了阴曹地府,还要被他们用周匕拉回来。要她殉葬那时,赵光连滚带爬,碰掉了高韬韬用过的囚凳,用尽浑身力气抓住了王献与邵梵两人的腿,大喊他二人名字,“我家姑娘知道你们要找的周匕在哪里!放过她吧,留她一条命吧”——赵晟方登基时,便对建昌城市内四通八达的引水设施惊叹不已。他的封地尚且只使用井水,若十六州都能普及这种干净的山泉引水,便能省去地方筛盐味苦,价还高的咸水使用,特别是沿海几州,一算算,可减少大笔筛水开支。

这设施的研究者为前朝周匕。周匕此人在前朝野史中,就已经是神童出身,当之无愧的少年天才。在天文地理上都有造诣,尤擅引水,治理水患,他当京官时,建昌引水也由此而生,但天才多性情古板,周匕也不擅官政,后被设计卷入一场辟子诗案帮人顶包,捉进大理寺卿牢狱处斩。赵光是当年一手将周匕选中的考官,且当太子少保尚有些人脉,他知晓周匕无辜,想方设法,私下托人打点将他从大牢里捞了出来,后周匕不敢涉仕,就此隐身市井。里头人报赵令悦昏死时,赵光落魄哭吟,“求你”邵梵暗了神色,痛苦地闭起眼。“她已诓我三次,我说过,第三次时我会亲手屠她,哪怕自毁真心,我也不会再放过她。”王献叹气,走入房中。“先停!”“周匕对你有用!”赵光呛了口水,边咳嗽边继续喊,“铃霖宫外我听到他们议论,鲸州暴乱,你们一只军队久扎去鲸州,那周匕曾寄过来过几封杂信,他人就在鲸州附近,你让我家姑娘带你们去找,他自会念我当年救命之恩,再出师帮忙,处理鲸州水患!”邵梵铁青着脸,别开他的腿,已经陷入一种纠结的怀疑与挣扎中,“”“我不敢骗你们!我如今只要我的女儿活下去!我要她活下去啊!”赵光崩溃地跪摊在雪中,以掌一下下剧烈拍地。王献回来,与邵梵对视一眼,“她没有死”转过身,继续问赵光。“赵大人,檀山兄念你当年送他与弟二人入仕之恩,请求保住你一条命,我们答应了他,今日逼问赵令悦,才用高韬韬激将她。但赵令悦既是你亲女,你明明知道只要告诉她实情,多少能断了她复仇之心!何要等今日我弟去替你开这个口?也将她逼入绝境!就算我现在留她一命,她也已生不如死。”“我,我实不能说啊”邵梵转身,蹲下来,声冷的,就如此时赵光膝下的那片冰霜:“为什么不能说?”赵光憋出一声沧桑的呜咽,一头扎地,额头被雪石刺破。而赵令悦也就这般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再醒,人已躺在大相国寺之内,手边徒留一张赵光留下的字筏。她坐起身,赵光留给她的信中只让她南下找到周匕,没能写任何亲昵的话,然水痕泅散的毛笔字,仍流露出浓厚的悲伤与不舍,仅仅摸到那些模糊了的末尾,她知道,那是赵光为她哭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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