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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饶我一命”此话一出,有什么情绪要冲膛而出。她知道自己虽然躺着,可是膝盖已经朝他跪下去了,跪下去的同时,她与前半生的那些岁月也彻底割裂,离断,在历史的尘埃中土崩瓦解,以前的那个赵令悦死了。现在的她除了自己的命,还能抓住什么?赵令悦想嘶声大哭,可是她哭不出来,甚至发不出一点求饶以外的声音。只能在他的手底下苟延残喘。喉咙上被压制的手松开,她撑着床沿,咬牙滚下了床。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都蹭在冰冷的地上。赵令悦身后的邵梵也下了床,朝她蹲下,提刀在她衣服上割了一刀,扯下那块断布。抓起她还在流血的手,将布在伤口上缠绕了几圈,替她止血。赵令悦从脱水与晕眩感中渐渐恢复过来。她不愿看他,朝空气问了一句,“我有错吗?为何要被你捉来受你的折磨,我只是想要回家你没有了家,就要毁掉我的家,我不该恨你吗。”“”也许今日所说的这几句话,才是他们相处几月来唯一发自真心的。邵梵一言不发地打了结,将她的手放回原地,告诉她,“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你可以恨我,赵令悦,只要你想,你尽管恨便是,但是你只能接受事实。事实便是,即便今载我不反,也会有其他人来反。”她抬起头,勉强正视他,“为什么?”“因为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你赵氏一家之言的天下,君心不轨必然瓦解。瓦解后,这朗朗乾坤之下,才能得见云霞,天地之间,才会对人对事有王法。”他将刀用她的衣服擦拭干净,回了刀鞘。“求饶滋味如何,你已经自有体验。我并非喜欢玩弄你取乐,只是想要奉劝一下你。”“骄傲与尊严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什么,人总是要求生的,放下你的高傲活下去,这不难。”“……”她坐起来,将自己抱成了一团,缩着靠在床边,放空了目光,“我活着,你就能放我回家?”邵梵看她一眼,起了身。“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可以自己争取。”“这算承诺吗?”“不算。”她彻底哑然。他已经转坐到了床上,膝盖碰了她一下。

“自己爬起来,滚吧。”邵梵闭起眼。他静静等着,直到那股暖香消失,帐子内也回归了寂寥。这一夜本该无眠。但也许是赵令悦终于自曝了身份,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得以捅破,邵梵在天将熹微时短暂地做了一个梦。梦中接上了母亲送他萤火虫之后,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夜桂嗅浓(五):逃脱梦中,“昭月郡主“又出现在他七岁的生辰那天。他的父亲为从五品刺史王凭,其母是宣纸世家的嫡女邵季荨,他们一夫一妻,恩爱和谐,只有他一个独子,母亲教他制生宣,父亲便教他书法。七岁之前,他的生活充斥着儒家与武学、古典造物文化,可这些柔软明亮的大家修养自七岁便戛然而止。抄家的官兵道父亲抗旨不尊,要连坐三族。母亲与他一同下狱,因三族中旁亲错杂,要杀的人太多,且冲撞了浴佛节,狱卒只得暂时关押,多余的只能睡在露天的刑场上,待节后再一起提头行刑。浴佛节当晚,狱卒收到了特赦的官府文书,小郡主出生了,建昌明令六个月内禁止有断头血案,以免冲撞贵人长寿。于是他们这批老弱妇孺,自死刑又改为流放至荒蛮之地——南湖塔。南湖塔在辉朝最热之地,传闻四季酷暑且渺无人烟,只有一些红土的矿山能筛出冶铁的原料,去了便是戴着镣铐挖一辈子的土,永无出头之日。他尚是个幼儿,一直被保护在母亲身边。他记得很清楚,那晚的母亲沉思良久,在送饭时低声叫住了那名狱卒,那狱卒平日就总用一种热蠕的恶心目光朝他母亲打量,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母亲起身了,他恐慌地拉住母亲的手不让她跟那人走。但是母亲只是微笑,用手在他额头轻触,将他交给外婆,“梵郎乖乖在这等着嬢嬢,嬢嬢会回来的。”她虽逢大难而不悲,亦或者在他面前,她不允许自己落泪,那笑容依旧十分恬淡。外婆不让他继续看,用手掌掩住了他的双眼,可她一直在哭,苍老悲恸的哭声压抑地响在他耳边,他也哭了,即便太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母亲一定受伤害了。他不想母亲疼。后来母亲再面对他时,已经眼中无光。他们身上细软在抄家时就被搜刮殆尽,母亲将仅藏起来的那只镯子交给他,让他路上敲碎,以一点贵玉向当铺换些人食。外婆将自己分到的馒头塞给他,其余家人见状便也都默默送出来自己的食物。“好孩子,你也是咱们邵家半个后人,快走吧,你走了,邵家还能留点后。”“你王家族谱里还有个堂哥,在兖州他叔叔家上私塾,他叫王献,出事时他叔叔叫他逃了,这孩子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你们都是可怜孩子啊,你大了记得找一找他,清明节带他去父母坟前点一炷香,拜磕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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