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他说,“看完这些书你都成蛀书虫了,还想写什么作?曾庆璜真是个知识分子呵!”
我顺手将材料纸夹进了上海的《朝霞》杂志里,后来竟忘了带走。奶奶将杂志和旧报纸一块收藏在阁楼上。几年后我在一次大打扫时发现了被老鼠啃成了巴掌大一块的这本《朝霞》,里面材料纸上还能看清两本书的书名,一本是《删补唐诗迭脉笺释会通评林》,明代周延著;一本是《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清代王锡祺编。出于对“小方壶斋”的好奇,我去了省图书馆,阅读到这一张卡片:全书正、补编各十二帙,再补编十二帙,自一八七七年始至一八九七年编刊完竣,历时二十一年。为清代地理著作汇钞,包括地理总记,各省考略,旅行纪程,山水游记,风土物产兼及少数民族风俗生活,还有日本、南洋、欧美各国见闻等等。
第十节
我曾对曾实说:“你爸爸很有学问。”
“他有狗屁。”
在座的还有王小憨、俞英、茹飞燕、郝建。除了王小憨是居仁里的老朋友,其他三人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都爱好文学,我对他们常谈到曾庆璜的学问,王小憨也同意我的看法。
我说:“曾实你不能这样,你不喜欢他就全面否定他。”
“我当然不会那样偏颇。但我爸爸不过是读死书罢了。现在我读的书越多就越看透了他,说他腐儒吧?他还不够格儿。他还挺会见风使舵就地拐弯。你还不会看人。还不会。”
我就无法再与曾实交谈下去。他这一点使我特别伤脑筋。
曾实大学毕业继续求学,考上研究生。又来笨拙地试探我:“你认为我读研究生合适吗?”
“你自己最清楚。你怎么会听别人的意见?”
“可我愿听你的意见。”
“算了吧。”我放慢说话速度以引起他的注意,“曾实,你怎么唯独在这个问题上如此糊涂?我们是朋友,但不是其它关系。我一点都不想干涉你的生活、事业,等等。”
曾实说:“原来如此。为什么?”
我想我应该告诉他真实原因,“你从来不容忍别人,记得我们看《卖花姑娘》的事吗?”
“嗬!”他说。
我如释重负。不过我没料到曾实会报复我。他不放过他认为伤害了他的任何人。在今天竞争性越来越强的社会里,或许他是对的?
一个穿着十分考究的中年妇女来学校找我。我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苏玉兰。我叫了她一声“苏阿姨”。
我陪着苏玉兰在大操场的跑道上一圈圈散步。
苏玉兰说:“你是个聪明女孩,明白我为什么会坐三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来找你。”
我不明白的是她怎么会了解我和曾实的事。曾实绝不会告诉她也不会告诉曾庆璜。我只有笑而不答,茫然望着远方的大树。心里想的是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宁可不要儿子而要离婚,可她又并没有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