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汜谋反,按大魏例律,满门抄斩。又是一个满门抄斩,大梁城中人心惶惶,似乎自从这位皇帝继位以来,已经是第二任大将军被满门抄斩了,人们好奇新任大将军是何人,同时又在猜测他是否会重蹈覆辙。
抄家抓人之时,李请还被蒙在鼓里,他问了带走他的士兵才知道是因为伯父起事失败而落得如此下场。他被收押在牢中的那几天,夏侯玟沁派了月儿来看他,并说:公主知你伯父谋反之事你并不知晓,可向陛下求情免你死罪……
李请道:伯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以现在我李家应该承受这刑罚,伯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能独活?
月儿将原话复述给夏侯玟沁听,夏侯玟沁听了也不免感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汜父子虽然早在事发之时已经被杀,却仍然逃不掉死后这一刀。
行刑的那天,雪突然停了,颜凌曦坐在监斩席上,冷眼看着刑台上的李家老小,经过这许多事情,她的生命中显然已经没有了同情这个词。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人都在指责李汜及其家人,更有甚者在栅栏外往刑场里丢些个菜叶之类蔬果。
突然刑场外传来一阵骚乱,颜凌曦朝那里看去,见一素衣少年手持食盒立在那里,正和守卫说些什么,他掏出银两递予守卫,守卫哪里敢要,强行往外推搡着。那少年哭喊着:“求你们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吧……”
颜凌曦暗自皱眉,这少年仿佛在哪里见过,哦,对了,是乞巧节那天与李请纠缠那人。想到乞巧节,心又莫名痛了一下。
颜凌曦见那少年正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很想狠下心转过头去,可是她却对身边侍卫说:“让他进来吧。”
她看到那少年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少年缓步走到李请面前道:“我来了。”
李请微微一笑,好似早知他会来一样,并不言语。
少年从食盒中取出酒具,斟满两杯,自饮了其中一杯,又把另一杯递到李请嘴边,李请仰头一饮而尽。
少年于是站起身幽幽地唱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然后又对李请说:“我现在才说这些,是否太晚了?”
李请笑道:“不晚,能在死之前听到这些,我已然无憾。”
少年又道:“我不会让你一人孤身上路,我愿与你同渡奈何桥。”
“你要做什么?”李请脸色一变。却见那少年自食盒中抽出匕首猛地扎在心口处,鲜血喷涌而出,他缓缓道:“我等你。”
李请的眼泪无生息地滑落下来,人生得遇此良人,无悔、无憾。
在场的人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颜凌曦也愣在那里。忽然听见李请高喊:“颜将军,时辰到了,请行刑吧。”
颜凌曦这才木然地接过侍卫递来的令牌,轻缓地扔了出去。
李请的目光停留在少年脸上,他微笑着,充满爱怜地说道:“络,等我。”
人群中有人说道:“我说看那人怎么那么眼熟,那不是怡兰馆的络婴么?”
又有人道:“对呀,早就听闻李请是他的入幕之宾,大家都说他是图李请的家世,没想到这人还这般痴情。”
……
络婴吗?颜凌曦看向倒在刑场上的那两人。想不到男子之间,也可以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存在,她不禁也为之感动了。但转念,她训斥自己,颜凌曦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对待姓李的人有丝毫同情心?他们害你颜家之时可有半分不忍?
按律被处以死刑的犯人可由家属认领尸体回去安葬,可是李汜一家被满门抄斩,谁敢认尸?尽数被丢去了乱葬岗。除了李请和络婴的尸体,被颜凌曦秘密叫人运走好生安葬了,那墓碑上赫然刻着“李请络婴之墓”几个大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一时间,夏侯南烈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望着门外放晴的天空,朗声大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从未笑得如此舒心。是从登基的那刻开始的吧?
他大步走上台阶,坐在龙椅之上,傲视前方。抬眼望向右手边,从此,那里不再有李汜;从此,他再不用看谁眼色说话了。这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不由得又大笑起来。